也许,世间唯有薛十七能对永安侯如此了。 薛放拥着杨仪, 不依不饶地:“你答应我的, 你得改口。” 杨仪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,脑中兀自一片空白, 几乎不知他的意思。 顷刻, 她才稍微抬手, 轻轻地一拍薛放的:“你……先放开我。” “我不。”薛放的双手不便, 只觉着隔着一层, 叫他心中隐约惶恐, 仍道:“除非你叫一声。” 杨仪听见“叫一声”,这才突然想起了。 ——当时在药王神庙,他临去之前曾提过的。 那会儿薛放曾说起,杨登临去之时,叫他改口以“岳父大人”相称。 薛放顺势便要杨仪也对他改口。 杨仪才答应他,等他回来后……就改。 哪里想到,他居然竟还记得,且在这时候提起。 她的脸上微微地有点发热。 薛放毕竟高挑,搂着杨仪,令她无法看清他身后的黎渊跟初十四。 但杨仪此刻才想起来初十四他们都在,而医官署的众人……可也都跟在后面呢。 这成何体统。 “十七……”杨仪定了定神,小声道:“别闹。” “谁闹了,你想说话不算?” “回去再说……”杨仪的声音越来越低,只是怕碰到他身上的伤,竟不敢挣动。 而这时候,医官署的众位,总算也回过神来。 又见江太监冲着他们摆手,大家面面相觑,都含笑识趣地主动退了出去。 杨仪却不晓得。 直到初十四却咳嗽了声,她走到薛放两人身旁,笑道:“你自己没脸没皮的,别带累了仪儿,她在这里panpan可是‘德高望重’‘威名赫赫’,如今永安侯的名头,怕是要给你这小子毁坏了。” 黎渊在旁哼道:“我看他就是故意的。” 他总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这些想占杨仪“便宜”的家伙。 杨仪的手在薛放间,想到他这里也有一处伤,便不敢用力,只悄悄地捏了捏他的袍子。 薛放察觉,总算松开手,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。 杨仪着他的目光,也还有些提心吊胆,打量他的眸澄明,举止如常。 大概之前……确实是…… 她暂且不敢细想,只对初十四跟黎渊道:“你们两个还敢说,我还没说你们,为什么陪着他胡闹,竟带着他出来了?” 初十四叫屈道:“哎哟,我们做好事,没得夸奖,反而挨了训?你不是不知道他的倔脾气,我们若是不管,他自己爬也要爬过来了。” 杨仪抿了抿,看向薛放,却见他还是只盯着自己。 她心中一动,便道:“罢了,先回去再说吧。” 江公公过来要扶着,薛放却还是挽着杨仪的手不放,就仿佛一松开,她就会跑了似的。 两人出医官署的时候,却见众医官都已经先绕路在门口等候了。 而不出意外,门外仍围着许多百姓人等。 瞧见他们两人面,众人鸦雀无声。 忽然在人群前方,一个五六岁的孩童仰头看着台阶上的薛放,问道:“你就是薛督军吗?” 薛放道:“我就是,怎么?” 那孩子又看向杨仪:“你真的会娶永安侯菩萨娘娘吗?” 才说完,那孩子的母亲面惶恐,赶忙捂住他的嘴:“少胡说。别冲撞了薛督军跟永安侯大人。” “不要紧,叫他说就是了,不过……我不懂,”薛放忍俊不,问道:“什么是永安侯菩萨娘娘。” 原来薛放先前来的时候,被百姓们瞧见,自然议论纷纷。 有的说那是薛督军,有的却说不像…… 毕竟此时薛放也是元气大伤,从意气风发俊美无俦的少年将军,现在也成一个“病号”了。 所谓“冠盖京华,斯人独憔悴”。 那孩子的娘亲见薛放并不恼,才又放开他,这孩童便认真地说道:“永安侯菩萨娘娘就是永安侯菩萨娘娘,你怎么这样都不知道。” 薛放忍笑。 孩童的眼珠骨碌碌地又看向杨仪,点头道:“薛督军受伤了,永安侯菩萨娘娘一定可以治好你的。她是神仙娘娘,一定能成!” “这话说的对,”薛放一本正经地答应,转头看向杨仪,道:“神仙娘娘,那就求你大慈大悲吧?我可全靠你了。” 他只顾玩笑,杨仪却不敢懈怠,轻声道:“别只顾说笑,先上车吧。” 江公公跟晓风扶着薛放上车,杨仪向着百姓人众行了礼,也随车而去。 百姓们目送马车离开,皆意犹未尽,有人道:“听闻本来薛督军跟永安侯的婚期是在九月的,因为要来北境,竟耽搁了……” 也有的道:“这次多亏了薛督军率兵死战,他伤的可不轻,据说之前一直都在昏不醒,只盼能够快些好起来。” “可不是嘛,之前薛督军受了伤,为去夏州还一个人翻越了图兴山呢,真是神人,简直是天降给北境的神将!” “永安侯是神医,薛督军是神将,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!” 这些话可惜薛放并没有听见,不然,指不定会如何心花怒放。 回到了兵备司之后,杨仪先给薛放检查过身上的伤处,又细细地听过了脉。 让他喝了熬好的汤药,该敷药的地方又重新换了。好不容易料理了这些,天已经黑了下来。 才掌了灯,胥烈忽然到了。 沙狐的伤其实没什么大碍。 先前他只是找个由头要见杨仪而已。 当然,也确实还有一件悬在他心头的事。 在杨仪来见他之时,胥烈望着她憔悴的脸,讶异。 “永安侯,多不见,”胥烈凝视着她,疑惑道:“你怎么看着……比我们这些伤的半死的人还要虚弱几分?” 杨仪不理这话,只默默地给他诊了脉,又问道:“身上的伤可曾绽裂?” “不曾。就是时不时有些发。” “这就是快要好了,切记不要去挠动。” 胥烈叹道:“多亏了永安侯妙手。我回到北原,我们国中也有些名医,但他们看过我的伤后,无不慨,说我真真是命不该绝,才会遇到如你这样的高明大夫。” 杨仪淡淡道:“不敢当。当时我也并不是为了你。” 那会儿还打算用胥烈把俞星臣换回来呢。要不然,杨仪还真未必这样尽心。 毕竟当时杨仪可把胥烈当成了威胁大周跟薛放的头号劲敌。 胥烈微笑道:“永安侯,我们现在不是敌人。怎么还对我这样冷若冰霜的呢?你之前用那药来制我,我都既往不咎了。” 杨仪方才给他诊脉,就知道他体内的“毒”已经解了。 当时在望凤河发现了胥烈身份有异后,杨仪给了他两颗药。 其实第一颗,并不是真正的毒,而是一种温的大补药,若是对症服之,会有强身健体的功效。 但胥烈的体质偏热,原本是忌讳这药的。 所谓“是药三分毒”,何况是反其体质而行之,服下之后,势必会浑身燥热,显于外,便是通红的块疹。 尤其是胥烈一旦动心劳神,或者心浮气躁,体内血热,自然越发能发这热的药。 手腕,脖颈,这些血管汇聚之处,凝热更甚,所以显的越发快而明显。 当时杨仪只是怀疑,还并没有确定他的身份。 直到胥烈身份暴。 那第二颗药,也并非毒药,却是一颗凉药。 这凉药能暂时制他体内的热毒,但凉热替,药相反相克,反而会伤到他的脏腑,只一时不会致命。 杨仪说那只是第一颗,如果还要继续再服用两颗,毒发,自然会治胥烈于死地。 毕竟杨仪就算再能耐,也拿不出那什么神乎其技的“食脑虫”似的蛊毒,且她也不会钻研那些。 但只用她平生所知所会,就已经足够了。 所谓名医要杀人,完全不用刀。 甚至一颗救命的药,用在不同的人身上,反而会成为催命符。 胥烈背上的伤不能大动,走路的样子还是有些怪的。 薛放一眼看了出来,但这会儿难兄难弟,谁也不用说谁了。 胥烈在薛放对面落座,打量着薛放的脸:“真不枉我之前恨不得你死,果然是我朝心腹大患。若一早除了,今我也不至于跑到定北城来了。” 薛放道:“你这会儿说这些话,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打你了?” 胥烈一笑:“你不喜听实话,难道想我说些虚言假套?何况这是恭维,你难道听不出来?” 薛放哼了声:“你的恭维太过新奇。” 胥烈看向杨仪,脸上的笑意敛了敛,寻思片刻:“方才海纳在这里?” 薛放皱眉:“什么海纳,是晓风。” “你既然知道我说的是谁,那就好,”胥烈平静地望着薛放:“我也不是来争吵的,你该明白。” 薛放不语。 胥烈道:“我的诚意,已经告诉了俞监军。想必你也能猜到几分。”顿了顿,胥烈看向杨仪道:“其实那天晚上我姐姐在石坳见过海纳后,弗邑关本是要出击的,是姐姐给制止了……”llJFLOor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