才进午门, 紫终于恍惚醒来:“这是哪儿了?” 蔺汀兰道:“回了。还睡。” 紫听见, 顿时一个灵:“这么快?” 蔺汀兰看了眼旁边的杨仪,低声对紫道:“你可想好了见了皇上皇后、还有太后娘娘,该怎么回话!” 紫眨了眨眼:“哦……”也不知她到底懂了没有。 出乎杨仪意料,紫没有到政明殿,而是被太监们引着先去太后跟皇后那边儿了。 倒是她,先被带到了皇帝寝。 江太监趁着没有人留意,小声提醒杨仪:“这么晚了皇上还召见,不知是有什么大事,千万小心应答。” 杨仪也有同,总之不太像是好事。 等里头一声宣,杨仪进内,鼻端只嗅到一股龙涎香混合着降真香的气味,味道十分复杂,有些许醒神。 魏明从内殿出来,对着杨仪招手。 杨仪忙紧走几步。 魏公公住她,瞥了眼身后,言又止,只笑道:“听说永安侯又去了乐县,不知是何事?” 杨仪道:“是有些误会,并无大碍。” 这会儿里间皇帝道:“你今不回来,朕还以为,又如同上次海州之行,不告而别了呢。” 杨仪上前行礼。 皇帝撇了撇衣袖,从里头走出来,仙气飘飘地坐在了龙椅上:“还知道回来,总算不错,有些进步了。” 杨仪听出这其中的嘲讽之意:“臣不敢。” “你有什么不敢的,”皇帝哼了声,目光沉沉道:“你不是跟林琅说了么?要去北境的。” 杨仪屏息,原来果真是为了此事。 不错,杨仪之前去太医院见过了林琅,跟他谈的,就是要离京去北境的事。 当时林琅踌躇。还劝过她。 本来杨仪想跟皇帝禀告,谁知正赶上皇帝“不便”。所以才耽搁了。 皇帝知道,自然是林院首已经禀明了。 如此倒也省了杨仪的事,她便道:“回皇上,臣原先想亲自跟皇上请命,只是……” 她白天来过,这种事皇帝当然不会不知。 皇帝道:“你说‘请命’,请什么命。” 杨仪道:“其实臣已经同林院首说过了,之前就曾提过,本朝各州县府地,所需的医官本就少,尤其军中随军医官极为匮乏,所以臣想前往北境,希望可以尽绵薄之力……有所改善。” 皇帝啧啧道:“那你这时间选的可真巧,正好是在薛十七郎离京前后脚,你是要去医官的呢,还是单单是为追着他的?” “回皇上,只怕两者都有。” 皇帝了口冷气,似乎没想到她竟这样直接。 魏明又惊心又担忧,只恨自己不上嘴。 “那朕不许呢?”皇帝哼了声:“你是不是也要像是上回的海州一样?” 杨仪道:“求皇上恩准,臣是一定要去的。” 皇帝冷笑:“那你还要什么恩准,就算朕不答应你岂不是也要想方设法前往?你眼里哪里还有朕。” 杨仪跪倒:“皇上……” “又来这罚跪一样的!”皇帝道:“知道你心大,也没有多限制你吧?你在京城内也一样能治病救人,为了一个薛十七而不顾劳乏千里迢迢,到那种荒蛮危险之地,能有什么好的?你还是老老实实在京内,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。” “皇上,”杨仪垂首道:“京城之中,好大夫如过江之鲫,不缺一个杨仪。” “谁说不缺!”皇帝呵斥:“今太后还跟朕夸赞,说你是无可替代之人!你倒是敢说这话。” 杨仪道:“皇上……求皇上开恩,薛放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利索,臣实在不放心。” 旧伤在身,又去那种地方,倘若再新伤,又如何了得。 “说来说去,你还是为了他!” 杨仪把心一横,垂首:“皇上说的是,臣确实不放心,不管他去哪里,臣都想……跟他并肩而立,生死与共。” “混账!”皇帝发出磨牙的声音:“你又来惹朕生气!” “臣不敢,请皇上宽恕。” 皇帝却铁了心了:“总之这次你别想,朕不会答应,也不许你去。”说完后皇帝起身,拂袖入内。 魏公公提心吊胆地听到这里,无奈过来:“永安侯……” 虽不知何故,魏明却清楚皇帝不喜杨仪对薛放关心太过,可偏偏杨仪就要往皇帝眼睛里戳。 魏明语重心长:“你又是何必呢?男儿志在四方,领命御敌,是小侯爷必须为之,你就在京内安心等他凯旋就是了。何况你这身子难道自己不清楚?往哪儿凑什么热闹?虽说你是大夫,但那北地苦寒,此刻虽才是八月,但那边儿已经飞雪连天,天寒地冻的了,你去了如何受得了?” 顿了顿,魏公公显然很知道该怎么安抚人:“若是你受不住有个头疼脑热,小侯爷又怎会放心,你去了帮不了他,反而是给他了呢。你自然是聪明的人,难道这道理也想不通?” 杨仪轻声道:“公公、我知道你是好意,也知道皇上的意思,可是……他在哪,我就在哪。我放不下他,在得知他要外调之时,我已经做足了准备。只是没有告诉他。” 魏明悄悄往后看了眼。 杨仪继续道:“或许,公公不要把我看成一个女子,也不要把我当作跟他订了亲的人,而是把我看成他的……同僚,是跟他并肩作战的一个士兵,大概……便能理解我的心情了。” 什么?这是什么话。简直闻所未闻。 但魏明被震撼了。 他呆呆地看着杨仪,眼圈不知不觉竟红了起来。 本来有一万句的话会说服她,可听着她这最简单、甚至有些许可笑的两句,竟把魏明心底那所有的言语都打了。 “你、你……”魏明失语,“你真是……” 他不知该怎么说,只能起身向内殿走去。 而在内殿入口,皇帝站在那里,这些话,他显然也听见了。 蔺汀兰送了小郡主去了太后中,又见了皇后。 皇后喜极而泣,先是假作恼怒地喝问了几句,又将紫抱入怀中,喜极而泣。 这天晚上,便命紫在自己中歇息。 蔺汀兰放心,折回了政明殿。 其实在半道,就听说了杨仪又“惹怒”了皇上,至今还在殿内跪着的事。 他的心一紧。 里头杨仪孤零零地跪着。 外间,江太监跟姜斯两人,也直地陪着跪。 蔺汀兰目不斜视地到了内殿,正看到杨仪半身晃动,他闪身上前将她扶住:“怎么样?” 灯影中,杨仪的脸格外地白:“没、没什么。”她低声道。 白天来回颠簸,劳心劳神,这会儿不能好好休息,还这么着,如何受得了。 蔺汀兰忍不住道:“你怎么这么傻?把自己熬怀了,难道对他就是好事了?” 杨仪没力气跟他对嘴,只勉强牵了牵嘴角。 蔺汀兰虽恨她不肯自己保重,但又无法坐视她受苦。 正进内求情,却给杨仪拉住:“别去。” 蔺汀兰垂眸看她,杨仪道:“这、跟小公爷无关,不必为我、如何。” 他呵地笑了:“你只管这么说,但我怎能眼睁睁地看着……” 话未说完,外间道:“邵贵人到。” 杨仪神疲力倦,几乎没想起邵贵人是谁,起初还听成了是盛贵人。 等到青叶经过身边的时候,她才想起。 青叶默默地看了看她,并没有说话。 此刻里间魏明了出来,面堆笑地请了青叶入内。 能让魏公公亲自相,又笑的那样亲和,可见青叶在皇帝面前确实是“当红之人”。 可杨仪不知道青叶这个时候来是什么意思。 她应该是听说自己跪在这里,是故意挑这个时候?还是……跟皇帝约好了的? 杨仪已经想不明白,因为体力匮乏的缘故,她跪都跪不稳。 蔺汀兰本想入内,但是因为邵贵人来了,他略一琢磨,反而没动。 只站在杨仪身旁,把她向着身上揽过来。 一手半抱住她的肩头,实则暗中用力搂住了,免得她的膝盖跪在坚硬的琉璃地砖上,过于受苦。 青叶进内不到两刻钟,魏明便急匆匆走了出来。 猛地看见蔺汀兰抱扶着杨仪,魏公公小声道:“小公爷快扶永安侯起身……” 杨仪神智都有点不太清楚,强撑着道:“我、我不起来……” “啧!”魏公公道:“皇上应了,你还不起来么?” 杨仪震惊,蓦地睁眼:“皇上许我去了?真的吗?公公你不要骗我。” 魏明哭笑不得:“我哪里敢说这个谎话?是……邵贵人的功劳,是她劝和了皇上。” 这会儿蔺汀兰早把杨仪抱了起来,她的双腿已然冰凉,麻木的不能动。 魏明打量着:“快,快去偏殿。”又叫小太监:“备热水,汤饭,赶紧的!” 小太监低低道:“江公公跟姜统领还在外头跪着呢。” 魏明蓦地想起:“对了,叫他们别跪着了,快都去偏殿伺候。”LlJfLoor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