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莜咬住:“你、休要胡说!” “你放心,我不是来追究此事的。”杨仪的目光从她颈间的伤痕上收回。 顾莜愕然:“什么?” 杨仪淡淡道:“我只是想问你对今那人知道多少,他到底带了小郡主去了哪里,有没有法子能找到他,我不想小郡主受到任何伤害。” 顾莜沉默着将头扭开,仍是一言不发。 杨仪深一口气,上前:“过去之事,是你我之间的纠葛……小郡主跟你无冤无仇,她却是因为你被卷入此中,她那样单纯无辜的孩子,若因而害了她,你能安心?” 顾莜的脸极为复杂。 杨仪冷笑道:“你真的想继续造孽,永不回头?” 半晌,顾莜终于开口:“只怕要让你失望了,我对此人一无所知。” 杨仪确实失望,她望着顾莜,退后。 转身之时,杨仪淡声道:“我不管你知不知道,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法子让小郡主无碍,她要因为此事有个万一,你跟顾家,都跑不了。” 杨仪没看到杨登。甚至也没看到杨甯。 出了门,意外地发现俞星臣果真在等着自己。 望见她的脸,俞星臣连问都没有问。 两人离开宣王府。 杨仪走向车驾,俞星臣则踌躇着看了眼旁边牵马过来的灵枢,回头:“永安侯要去哪儿?” 杨仪本要去巡检司,可转念一想,不管薛放有什么事,但凡他有空必定会去找自己。 何况她如今的身份,也不好再公然随意地出入巡检司,免得引发不必要的非议。 于是道:“我回崇文街。” 俞星臣的微微一动,见她要走开,自己便去上马。 不料才握住缰绳,突然身形晃动,脚下竟然踩空了马镫,惊得马儿一跳。 俞星臣踉踉跄跄站不稳。 幸亏灵枢眼疾手快,急忙上前扶住。 杨仪听见这大动静,止步回头。 此时侍从已忙将马儿牵开,灵枢扶着俞星臣道:“大人如何?是不是又犯了头疼?” 杨仪听见头疼,便又走了回来:“怎么了?” 俞星臣勉强站住,手抚着额。 灵枢皱眉道:“这两天不知怎么,大人时不时便觉着头晕头疼,竟不知是怎样。” “好好地怎会如此,”杨仪一怔:“可叫蔡太医看过了?” 俞星臣徐徐地气:“没什么大碍,只是小病,何必兴师动众的。” 杨仪自然是最不听这话的,又见他脸确实不佳,苍白而缺些血:“我听听你的脉。” 灵枢忙道:“就劳烦永安侯了。别人的话,大人也未必肯听。” 杨仪单手将俞星臣的手腕一托,右手手指搭了上去。 “怎么脉象如此之弱。”她错愕,琢磨着问:“最近是不是过于劳神、或者吃什么药了?” 灵枢道:“劳神那不是常有的事么?至于药……也没有别的,只是上回永安侯开的天麻钩藤饮。” 杨仪大惊:“什么,现在还在喝?” 灵枢看看俞星臣:“大人说要喝的。怎么了?有什么不妥?” 杨仪又惊又气:“我难道没告诉你们,喝个三五天就要停的吗?” 这天麻钩藤饮确实有能平肝潜的作用,但只是针对俞星臣当误用补药的一时之症状,顶多吃个两三天就行了。 毕竟这是寒凉的药,以俞星臣的体质,吃到这会儿不出病才怪。 灵枢也变了脸,惶然道:“我记得……没说吧?” 只有俞星臣还道:“不要紧,又不是大碍。” 杨仪知道不管是俞星臣还是灵枢都不是那种糊涂人,假如自己告诉过,他们指定会记得,也许是因为自己疏忽了没说,他们以为得一直服用? 何况巡检司还有个蔡太医呢,难道竟不知道提醒提醒?或者蔡太医也没想到这药会一直服用? “大概是我忘了,以为你们知道……没想到会如此。”杨仪懊悔。 俞星臣道:“不必,在意……”眉头深锁,显然是头疼的更重了。 杨仪看他这样,越发过意不去:“你不能骑马了,上车吧。” 灵枢扶着俞星臣登车。杨仪略略迟疑,也跟着入内。 小甘小连都被她派了差事,她又不习惯带别人出来,故而竟是一个人。 如今进了车厢,跟俞星臣面面相觑,略有点尴尬,幸亏这车厢颇大,他又有恙,倒也罢了。 俞星臣在一侧盘膝坐定,手扶着额头。 “疼得厉害?”杨仪问。 俞星臣道:“还好……” 杨仪迟疑道:“若耐不住,我给你针两下?” 话虽如此,她心里知道,俞星臣可不是个愿意被针灸的人,俞大人虽不是廖小猷那样有童年的影,但他可自有一套自己的理论。 俞星臣不懂医,但有些典籍却也看过,比如《灵枢》《素问》,之前跟杨仪说起脑髓之论,便引经据典。 而俞星臣不太赞成针灸,却是觉着人身之先天之气,自有通,岂能轻,针灸则之,未免不妥。 这是他看过《难经》关于元气所述,自己所悟的。 俞星臣果然迟疑。 正在杨仪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,俞星臣道:“可。” 杨仪把随身带的生姜取出,清理了针。 挪到他身旁,跪坐着:“兴许会有一点疼。”她望着他,看他是否会临阵退缩。 若真如此,也是意料之中的。 不料俞星臣道:“知道了。” 杨仪扬眉,心想他果真变了不少。 于是先叫他挪了挪身子,不要背靠车壁的姿势,才说道:“我先针灸你的太,一定不能动。” 俞星臣的抿了抿,“嗯”了声。 杨仪小心将针刺入,觉他抖了一抖,她忙停手,他却果真没动。 将两侧的太刺过,端详他的面容:“觉着如何?” 俞星臣道:“还好。” 杨仪道:“我现在刺你脑后的风池。” 她半跪他身后,将银针缓缓送入颈间的风池,捻动,又道:“你若头疼的厉害,回头让灵枢或者谁,帮你按太以及风驰,也会有缓解之效。” 俞星臣不回答,身子微微绷紧。 杨仪只当他是紧张,将两处道都刺过了,才收了针。 “好些了么?” 俞星臣垂眸,哑声道:“轻了。” “我刚才说让灵枢帮你摁太,听见了么?” “听见了。” 杨仪这才放心,一边收针,一边道:“俞巡检平素何等聪明智慧的,怎么这次也如此大意,那药又非补益之物,岂是能一直吃的?” 从宣王府离开的时候,她的心情是有点不好受的。 不过因俞星臣的症,却把那件事又冲淡了。 沉默片刻,俞星臣开口道:“只因先前服了两剂,觉着有些神清气的,以为极有效,所以才……” 杨仪哭笑不得:“你这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,我是为你对症开的,最初吃两剂,自然大有效用,这就如同久旱之地降落甘霖,自然正相应,可若一直落雨,那就成了涝了?难道连这个都想不通?何况你后来都出现不适之状了,怎么还不知道停药?至少也该叫蔡太医给看看。” 俞星臣看她一眼,又垂眸:“这两事情太多了,我就没把这个放在心上。” 杨仪自然了解他那一忙起来什么都不顾的情态,便苦笑道:“难道今若没说破,你要喝到天荒地老去。” 俞星臣道:“那倒也不至于,我虽后知后觉,必也有幡然彻悟的时候。” 杨仪哼道:“亏了身子,还说幡然彻悟呢。果然不愧是你。” 俞星臣角微微挑起,又看了杨仪一眼,见她面上有几分揶揄而无奈的笑意。 他不敢再看下去,便复又垂眸,悄然无声地咽了口唾。 车厢内沉默。 杨仪盘着腿,垂着眼皮,琢磨该给他用八珍汤还是人参养荣汤,又暗忖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一时的时候,真是叫人慨。 忽然听俞星臣道:“对了,皇上把大皇子的故居赐给了你,你没去住过?” 提到这个,杨仪才睁开眼睛:“对啊,我虽去过几次,却没有在那里过夜,你大概也知道缘故。” 俞星臣道:“你是忌讳,觉着受不起?” 杨仪道:“是,总觉着……有些古怪。” 俞星臣盯着她,面上掠过一丝翳:“你不用在意,只管住就是了。” 杨仪知道他向来通透,懂常人不懂之理,何况此事她自己确实解不开,于是问:“为何这么说?” “大皇子天妒英才,此事是皇上跟太后皇后心中之痛,所以十多年来,府邸一直空置。”俞星臣稍微整理了一下袖口,眼睛却盯着对面她逶迤的青袍一摆:“不过此事总要了局,该过去的终究要过去,而你……正是翻过此页的契机。” “我?我仍不懂。”LLjFLoor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