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星臣垂首:“是。监丞。”已经立即改了口。 陈主簿此刻道:“监丞怎么就来了?” 俞太息今已经回了府,国子监这里派人去告知,才又匆匆返回。 “发生如此大事,我岂能安坐?”俞太息扫了眼前方众人,目光在薛放,杨仪,以及艾静纶身上扫过,“他们又是何人。” 陈主簿忙给他介绍。俞太息回头问俞星臣:“巡检,敢问小侯爷是巡检司派来办案的,还是私人前来?” 俞星臣如此伶牙俐齿,竟给他问的一怔。 先前他本来是自己一人前来,只是路上遇到薛放跟杨仪,这才身不由己多说了两句。 此事原本是他自己有纰漏在先,——毕竟薛放因伤歇息在家,他却许了薛放过来,本是于理不合。 薛放倒是明白了俞太息的意思:“俞监丞就当我是家属罢了。您有什么话只管说。” 俞太息抬手指了指旁边一个管事模样的道:“这是丁镖府里派来的,也是家属。” 那管事哭唧唧道:“我们将军如今不在府里,出了这种大事,府里的太太已经吓死过去,不知如何是好了。” 他擦了擦泪,道:“我们少爷到底出了什么事,到底是谁害死了的?俞巡检,监丞,求你们做主啊!” 俞太息看了看薛放,又看向俞星臣:“俞巡检,要如何料理,你且看着办。” 薛放望着俞太息冷淡肃然的脸,低声对杨仪道:“奇怪,这个人一冒出来,我看俞星臣都觉着顺眼了。” 这时侯俞星臣对着俞太息一点头,对丁家管事道:“勿要着急,事情已经发生,好生料理就是了。公子的尸首收在了房中,且先去认一认尸为要。” 管事含泪:“全凭大人做主。” 俞星臣瞥了眼薛放跟艾静纶:“如今权且将艾静纶当作目击在场之人,他可以回府,不过,要随传随到。不可离京,否则侯府必担干系。” 薛放一笑:“多谢。” 又看俞太息,却见俞监丞并没有什么恼怒之,显然并无异议。 薛放拉着艾静纶要走,艾静纶却道:“十七哥……”他这会儿总算是回过神来:“十七哥,我不知道丁镖是怎么死的,但我觉着,他应该是因为我来到了国子监才死的……我想留下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。” 薛放低低呵斥:“你这孩子不知死活,我好容易要把你摘出去,你还留在这里?你要留在这里,你家里的父亲、还有你姑母都要急死了。你只管先回去安抚他们,这里有了消息自然会告诉你。” 艾静纶听他说的有理,只得随他往外。 杨仪正要跟上,俞星臣道:“杨仪,你留一下。” 她微怔:“什么事?” 俞星臣道:“尸首,你不想看一看?” 杨仪眨了眨眼,回头看向薛放。 这会儿薛放止步,思忖了会儿:“你想留就留,不用在意我或者他怎么想。只不过我私心不愿意你留在这里,毕竟忙了一整天了。” 目光相对,杨仪了然道:“你先送他回去,我去看看,不打紧。” 薛放也没紧着劝,反正该说的他也说了:“我待会儿再回来。” “不行。你的手臂要留意。”杨仪摇头,又盯着他,用不容质疑的语气道:“你今晚上不许出来。” 薛放叹气。 艾静纶看看两人,回头对杨仪道:“姐姐,丁镖的死一定跟那个断手有关系,那断手指不定就是失踪的马缟的……还有那只猫……” 薛放道:“走吧走吧。”带着他出门去了。 豆子跟到门口,回头,却见那黄狗还蹲在俞星臣身旁,并没有动。 “汪汪!”豆子叫。 黄狗跳起来,挪了挪爪子,似乎不知是要跟上还是留下。 薛放瞧见,笑道:“怎么你舍不得?那就留在这里,替我看着你主子。”俯身在豆子的后颈上摸了把,将它往那边一推。 豆子颠颠地返回,只是并没有凑到杨仪身旁,而是跑到了黄狗的身边。 薛放笑道:“好啊,也是个重轻友的。” 俞星臣听见一个“也”,倒是很想问问他另一个是谁。 薛放带了艾静纶去后,这边俞星臣陪着杨仪去停尸的房间。 正那边儿丁家的管事已经认过了尸,惊骇之下,竟大叫大哭起来:“少爷!为何会这样!怎么跟老爷代啊。” 俞太息跟陈主簿几人站在丁管事身后,俞星臣走到门口:“杨侍医要查看尸首,各位或许先请退出。” “为何查看尸首要避开人?”俞太息问。 俞星臣哑然。 大家子里的长幼关系通常都十分严格。 俞太息又是长房长子,素端方威严,底下的这些兄弟们,都对他十分尊敬。 俞星臣当然也是如此。就算俞太息说此刻以公事为要,俞星臣也不至于就跟对别人一样冷淡相待。 他心想杨仪验看尸首自然不便被人打扰,何况他自己又是个不能看尸首的人,故而“贴心”提示,可又知道俞太息的子,只得不再多言。 杨仪看了他一眼,虽面无表情,俞星臣却分明能从她脸上看出一点很淡的笑意。 她似乎乐意看他吃瘪。 俞星臣角一抿。 揣手低头之时,惊讶地发现豆子跟那只黄狗居然都悄悄地跟来了,此刻一左一右在他身旁,那只黄狗,正仰头看着他。 明明是一只狗,这么一对视,俞巡检心里竟生出一种被抓了正着的觉。 那边杨仪进门,走到桌边,一袭不知哪里来的衣袍遮在丁镖身上,也挡住了他的致命伤,只出一张兀自透着几分痛的脸。 杨仪看看丁镖,抬头,见屋内只剩下了俞太息跟元学正,陈主簿三人。 苏博士以及丁家的管事已经退了出去。 元学正低着头,不知在跟俞太息说着什么,俞太息微微点头。 杨仪盯着丁镖的脸看了会儿,诧异。 他的嘴里竟有一抹血迹渗出,只是不多。 她心想着那致命伤处,举手,慢慢地把那袍子掀开。 一具少年的躯体出现面前,丁镖是武官之子,身体不乏健壮,可如今尸首已开始发硬,在屋内幽暗的灯影下,透出一种诡异的泛着青影的惨白。 下面那血模糊的缺口也一览无余。 俞太息三人一下子看了个正着。 原来他们并没有亲眼见过尸体的致命伤,先前看丁镖的脸好好地,身上也好好地,突然到了下面竟如此模样,三个人的眼睛都直了,发倒竖。 陈主簿先受不住,咕哝道:“监丞我、我……” 他掩着口踉跄退了出去。 俞太息的脸发白,扭头对元学正道:“怎么竟然……” 陈主簿跟元学正这些在监内的人,已经知道了丁镖致命伤是如何,但俞太息只听说人死了。并不知是个什么死因。 此刻亲眼所见,不觉骇然。 元学正显然也有些不安:“监丞,不如、咱们也先出去吧?” 俞太息道:“不、不打紧。”他尽量稳住,盯着杨仪:“她真的是……杨侍医?” “千真万确,就是受封太医院的那位女太医。” 飞快地一咬,俞太息道:“她是个女子尚且无事,我们堂堂须眉,难道不如她么?” 元学正呆呆看他,知道他这“迂直”的病只怕又犯了,只得噤声。 杨仪眼睛看着面前的尸首之时,就逐渐把屋内屋外的人都忘了。 起初还能听见俞太息他们在低声说话,很快连声音也听不见,只专注打量面前的尸首。 她先是仔细观察丁镖的伤处,看着伤口的齐整程度,以及血出多少。 却发现粘在腿上的血仿佛不算很多,也许……该去发现尸首的地方看看。 查看过伤口后,杨仪又从头细细检查,掠过他嘴边的血渍,心头一动。 杨仪举手抬起丁镖的脖颈,细看他的后脑,却见粘稠的血已经把头发都洇了,原来后颅竟已被撞碎。 看过了前方,又翻过身子,在丁镖的背上发现两处擦伤。 等杨仪检查完后抬头,原本站在面前的俞太息跟元学正不知何时不见了。 倒是在门口处,豆子跟黄狗双双蹲在那里,一高一矮齐齐地望着她。 旁边站着的是灵枢。 灵枢见她检查过后,忙叫人取了水来,给她洗了手。 杨仪抬手入荷包里掏摸,找出素用的金银花膏涂在手上,又另外一摸,找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灵枢。 灵枢一怔,继而惊喜:“这是……” 杨仪道:“上次答应给你一盒萱草膏的。” 灵枢大喜:“多谢仪姑娘!” 杨仪笑笑:“我最近没得空多,以后有时间了再几个。” 出门,见俞星臣果真还站在廊下,俞太息众人却不见了踪影。 杨仪问:“那位监丞大人呢?” 当着俞星臣,灵枢不敢笑:“方才看了一会,俞监丞犯了晕眩症状,已经被人抬了去歇着了。” 其实俞太息哪里是犯了晕眩症,只不过是因为逞强,越看越是不舒服,还是元学正强行扶着他往外。 才迈步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撑不住,一声不响软倒在地。 这么看来,还是俞星臣有自知之明。 俞星臣望着她正着金银花膏的手,灯影下,两只纤手好似透着晶莹的玉。 他闻到一点沁人心脾的香气,垂眸问:“怎样?”LlJfLOor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