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登松了口气,林琅却又道:“不过,杨太医回头倒要叮嘱叮嘱仪姑娘,叫她这几……尽量收敛些。” “这是自然……”杨登原本顺口答应,突然觉着不对:“大人这是、这是何意?” 林琅呵呵一笑:“放心,不是坏事,兴许是好事呢。只是怕她太过赫赫扬扬的,反而不妙。” 杨登莫名。 林琅却知道他是个实心的人,心念转动:“自从那仪姑娘来给太后娘娘看过了诊,这几里,娘娘的外症虽未见变,但体质却大有改观……若是照这样下去,外症尽退,指可待。” 杨登这两天里也一直想打听太后那边的事,不过对他来说,没有消息,也算是好消息,横竖之前顺利过了那关,从此别再传杨仪进,对他而言已经是谢天谢地。 如今听林琅主动跟他说这个,杨登心头陡然一松:“这就太好了,不过,这不是小女的功劳,自然是林大人,跟几位太医的殚竭虑。” 林琅呵呵笑了两声:“这话不过是听着好听而已,实际如何,你我焉能不知?此番若不是仪姑娘揭破太后之症,又力主‘以补开’的法子,试问内,谁敢直接对太后娘娘用那么大量的人参?连杨太医你也未必敢如此破格立新的。” 林琅越是夸奖杨仪,杨登越是忐忑,尽力说道:“她不过是年轻不懂,所谓的‘初生牛犊不怕虎’罢了,实际上如何用药,她还差得远。” 林院首却望着他,意味深长地微笑说道:“兴许太医院里,就少了些‘初生牛犊不怕虎’的人呢?” 杨登一惊,正不知他是何意,林院首忽然道:“总之,仪姑娘很得太后娘娘的赏识,这也是杨太医的福气,得女如此,岂不比个公子更难得?” 杨登觉着他实在过誉了,林院首却又说道:“对了,我方才说的话,杨太医可记得,这两尽量别叫仪姑娘在外头……多走动之类。” 杨登很想问他为什么,是怕杨仪闹事?但……然而他一向敬重林琅,既然林院首一再叮嘱,杨登只好说道:“是,待会儿回府,立刻告诉小女院首的话。” 林琅笑道:“倒不必说是我的话,你是她的父亲,你的话,仪姑娘自是听的。” 告别林琅,杨登出了太医院,还未到午门,就见端王殿下一行人也自向外。 其他太医院的同僚等都退避旁边,等候端王王驾先行出。 今端王殿下是进来探望太后娘娘的,太后留他直到此刻。 杨登站在道旁边等候,端王却瞧见了他。 端王身边一个内侍忙道:“杨太医。” 杨登起初都没反应是叫他,被唤了两声才忙上前:“参见王爷。” 端王竟主动拉住他的手,同他一起往外走。 且走,端王说道:“本王方才去见太后娘娘,却见娘娘的气大有好转。太后一直对本王称赞府里的大小姐,说她实在难得,小小的年纪,却甚是通医理,为人又快,竟把太医院的众人都比下去了。” 杨登越发惶恐:“这、这怎么敢当,娘娘是过誉了,小女不过是误打误撞,一切都是林院首做主,再加上娘娘的洪福而已,跟小女却无关系。” 端王温声道:“人家都说杨太医谦和稳重,叫本王说,也是太谦了。府里那位姑娘的本事,本王虽不知道,但料想她若没有真才实学,又哪里得太后娘娘的称许,又怎能被巡检司一而再相请呢?一来娘娘不是个喜赞人的子,能打动娘娘另眼相看,自非寻常庸碌之辈能够;二来,巡检司里又有哪个是泛泛之人,最近那案子又着实骇人,令竟能担下无碍,连本王也不由心生敬仰,也好奇令到底是何方神圣了,须得等哪一天,亲眼见一见才好。” 杨登的手都要出汗了,恨不得从端王手上回。 两人且说且出了午门,两边的太医都看得分明,见端王对杨登如此厚待,均都暗暗惊啧。 出了,端王又嘉许了几句,才上轿先行离开。 杨登擦了擦额头的汗,眼见一些好奇的同僚都要追过来,他疲于应付,急忙上马。 路上,杨登想起一事,便派小厮去打听俞星臣的情形。 快到府里的时候,便听说俞星臣先前晕厥,他那药送去的正是时候,如今跟随俞巡检的人说已经无碍了。 杨登心里有些惴惴的,俞星臣的风寒才是初起,又非绵病久,怎么就到了晕厥的地步……许是这些子过于疲累所致,应该跟杨仪早上的无礼无关吧。 回到府里,先给老太太请安,屋内,高夫人,两位少,顾莜跟杨甯都在,李老夫人见了他,先问内太后的情形。 杨登就把林琅的话告诉了,众女眷皆都面喜。 小山奴在旁见母亲喜悦,不由笑道:“我就说姑姑最厉害!太后娘娘的病症都能治好。” 邹其华赶忙喝道:“大人说话,少多嘴。” 小山奴一吓:“我、我没说错嘛……父亲也说过姑姑厉害的,我都听见了。” 邹其华举手给了他一巴掌。 小山奴哇地哭了起来。 众人面面相觑,老太太忙叫丫鬟把孩子带到身边,一边安抚,一边笑说道:“无妨,童言无忌而已,只是这些话别往外头说就是了。” 说了这句,李老夫人看了看旁边的顾莜,对杨登道:“我们刚才,正在商议二扶正的事,她的意思是不用太过哄闹,只敬茶受礼,再略请几个亲戚,一班戏就是了。你觉着怎么样?” 杨登道:“这些事,老太太做主就是了。” 李老夫人又看顾莜,顾姨娘起身道:“都听老太太的。” 老夫人笑道:“那就这么定了。”转头看向高夫人:“这件事,是二的大事,她一个人办倒是不妥,你好歹从旁帮着她,你若懒怠算计,就叫两个少也跟着掌眼。” 高夫人跟邹其华金妩都站起来,道:“是。” 又说了几句话,杨登告退。 到了晚间,顾莜回到房中,却不见杨登,一问,竟是去找杨仪了。 若是平时,顾莜必会生闷气,今却不觉着怎样,只叫人去准备些致小菜并酒水,自己卸妆收拾。 丫鬟们知道她的心意,赶忙去准备。 等杨登从杨仪那里回来,屋子里,顾莜已经换了一身素衣裳。 她平时都打扮的极为明照人,此刻却薄施脂粉,也没有太过穿红戴绿,灯影下竟透出几分温柔婉约。 杨登看的一怔,又见桌上摆着几样酒菜,不由笑道:“夫人这是做什么?” 他平时也常以“夫人”相称,今听着,却别有一番滋味。 顾莜上前挽住他的手臂,拉他到了炕边坐了。 杨登忙道:“我先换了衣裳……” 顾莜将他摁在炕上:“等了你半天,才回来……叫人等的心烦,你先陪我吃一杯。” 说着就端了一杯酒,送到杨登边。 杨登望着她略略撒娇的样子,一笑,就着她的手喝了这杯。 顾莜望着他,自己也慢慢地饮了一杯,丫头上来又给斟了。 酒下肚,又有美人在前,杨登略觉燥热,就了外裳。 顾莜本是坐在他对面,见状便从里间绕过来,靠在他的前。 丫头们眼见如此,便悄悄地退了出去。 杨登抱着顾莜,轻轻抚过她的肩头:“你今怎么了?这样兴高。” 顾莜贴着他,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气,只觉十分陶醉。 杨登整天泡在司药库,经手最多的又是药材,身上各药味织,分毫没有那些难闻的味道。 药气给暖融融地身体一哄,织成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,好像是喝了一副微苦的良药,直入人心。 顾莜嗅了会儿,泪突然涌了出来。 杨登察觉,忙道:“好好地为什么又哭了?” 顾莜埋首在他前,哭的发颤,过了会儿才道:“我、我只是太过高兴了。” 杨登忙给她擦了擦,柔声道:“告诉你多少次了,不要大喜大悲的,最是容易伤神,你的病症才好多久,就这样,这酒也不许再喝了。” 顾莜抬头,眼睛还是润的:“我不多喝,你喂我一杯就行了。” 杨登果真取了一杯,刚要送到她边。 顾莜摇头道:“不要这个。” 杨登本来不懂,对上她的眼神,突然明白过来,笑道:“你……又胡闹。” 顾莜哼道:“哪里胡闹了?二爷必然是嫌弃我?” 杨登道:“又胡说。” 顾莜仰头:“那就喂我。” 杨登略略迟疑,被她眼神示意,终于将酒送到自己边。 一饮入口,又顿了顿,才抬起顾莜下颌,对着喂给了她。 东院,杨甯房中。 杨甯卸了妆,正准备上榻,冬儿从外回来:“老爷才从大小姐房中回去了。” 青叶道:“不知道又有什么事。该不会还是为了俞家大老爷治病的事吧。” 杨甯不语。冬儿道:“叫我说,还是别管什么大老爷了,今儿俞大人来的时候,脸就不太对,后来听说在巡检司内晕厥了么?听说是风寒,可风寒好好地怎么会晕呢。” 杨甯眉头一皱,青叶便跟冬儿摆了摆手,叫她不要再说。 青叶服侍杨甯上榻:“姑娘别放在心上,想必俞大人是身上不适,二老爷先前送了药过去,现在已经好了。” 杨甯忽然道:“他不是因为我今儿说的那些话吧。” 白天的事青叶原本不知道,是冬儿跟她说了。此刻青叶道:“这……我也不敢说。” 杨甯翻了个身。 青叶见她心事重重,便故意转开话题:“今儿二的心情倒是不错,可见人逢喜事神。” 杨甯眉峰微蹙,终于道:“你觉着这样值得么?” 青叶一怔:“姑娘说什么值得?” 杨甯道:“把自己的终身系在一个男人身上,妄图得到他的真心……心眼的都是他,不顾一切的。”她呵地一笑:“这么多年来我冷眼看着,不管怎样,都觉着不值得。” 青叶愣了会儿,鼓足勇气道:“姑娘、是说二……跟二老爷?这,奴婢也不敢说,不过只要二觉着值得,别人又能怎样呢?再者说,其他的不提,二对于二老爷是真心的……你没瞧见这两她喜的脸上都有了光么?一个女人,最要紧的自然是找个能疼自己的夫君,二该就是这么想的吧。” “真心疼?”杨甯喃喃,心底掠过那道影子,心头沙沙地疼。 青叶道:“二老爷虽然仕途上差些,但却是个很温柔疼人的,所以二也才这样……” 杨甯冷笑:“他要是真疼人,怎么这么多年不扶正,非得等着洛蝶死了,杨仪回来,才肯扶正?” “这……姑娘你想想,要是二老爷是那种寡情薄意的,不管前头那个怎样就立刻报亡故,娶新人,这不是也太可怕了么?就算不得深情了。”青叶竟自有一番道理。 杨甯道:“他对洛蝶深情,又有什么资格说对母亲深情呢。” “这个……奴婢就不知道了,又或者,二老爷对于前头那个,并不是深情?而是一份挂念罢了,毕竟那是他看上的人,又是怀了身孕下落不明的,倘若……之前是正正经经地和离或者怎样,我想二老爷也不至于牵挂这么多年。”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。LLjFLoOr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