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听见了薛放的声音, 隋子云猛然睁开了眼睛。 薛放将那瘦长脸太监揪了出去, 直接摔向火盆。 那太监猝不及防, 连头带人撞了上去,只听嗤啦之声不绝于耳,室内腾起一股白烟, 是头发,皮肤跟衣裳瞬间烧灼。 惨叫连连,那太监跌在地上不住翻滚。 旁边几个都惊呆吓傻, 反应过来后, 救援的救援, 有的则围了上来:“什么人敢在南衙伤人!” 薛放毫不啰嗦,不由分说, 将挡在跟前的两个太监先踹翻一个, 又揪住剩下的那人,一拳过去, 那太监口鼻血, 昏死过去。 耳畔是冯雨岩的喝止之声:“十七住手!” 薛放充耳不闻, 上前扶住隋子云的肩头。 就算人在面前, 他依旧不能相信这个浑身伤痕遍布的人就是隋嬷嬷。 十七郎双眼瞪的极大, 却竟不知往哪里看:“你……” 隋子云本想制止他, 可所有力气都已经在之前的折磨中耗尽,此刻仅仅向着薛放动了动:“无、无碍。” 他想让十七郎放心。 这会儿外头的人也给惊动了,十几个太监呼啦啦涌了进来,地上的那人早被人扶了起来,半边脸都被盆内的炭火烫的花里胡哨,衣衫破烂,身上各处还有淡淡烟气冒着。 他疼得发抖,气急攻心,厉声道:“给我、给我灭了他!” “行!”薛放非但没有消气,怒火直冲九霄,他挡在隋子云跟前,抬手往后指了指,声音喑哑:“谁动过这个人的,先给我上。” 众太监面面相觑,正犹豫着要上前。 冯雨岩忙道:“都不要动手!” 受伤的太监强忍着痛,盯着薛放道:“老将军!这是你带来的人,今儿可不能就这么走了!不把他留下来千刀万剐的,难消我心头之恨。” 薛放呵地笑了,往前一步:“你来啊,过来。” 那太监眼神鸷,呵斥道:“都愣着做什么?还不给我上!” 冯雨岩上前一步,抬手挡住薛放:“十七!给我退下!” 他又忙转头看向对面太监:“王公公,有什么事都好说,要是在内动了手,闹到皇上跟前,我们自然落不了好,但公公也未必就有好处。” 那太监道:“他差点儿要了我的命!” 薛放只恨方才没要他的命。 但望着冯雨岩挡在中间之态,听到身后隋子云的低声呼唤。 这一瞬,他已经冷静下来。 薛放冷笑,转身走开一步。 几个太监忙后退戒备,薛放看着旁边桌上的各种刑具,有的还带着血。 他的眼中暗影灼灼,举手拿了一把短匕首,回身。 冯雨岩吼道:“十七!” 那受伤的太监也叫道:“反了……来人,来人!” 薛放扫了他一眼,转身到了隋子云身前。 一抬手,刷刷数声,捆在隋子云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。 隋子云站立不稳,往前栽倒。 他垂着头靠在薛放耳畔,垂眸的瞬间,拼尽全力低语了两句话。 薛放单臂将他一抱,转身望着面前众太监:“谁再敢挡我,就别怪我手脚重了。” 冯雨岩见他拿刀子并不是跟人拼命,总算松了口气。 可那受伤的太监又怎会善罢甘休:“好个狂妄之徒,你当这皇是你能撒野的地方……老将军,别怪我不给你面子,这个人今儿一定得留下。” 薛放手腕一抖。 那把匕首手而出,擦着受伤太监的鬓边向背后墙壁。 几个太监只觉着脸上一冷,回头,见那匕首已经深深钉入了墙上,不由都惊骇起来。 这要是准头差点儿,不定谁的脑袋就没了。 呼啦啦,几个人齐齐后退了两步。 冯雨岩对薛放连连摆手,转身对那太监道:“今是他手脚莽伤了王公公,改我叫他给公公赔罪就是了,公公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,正事要紧。” “正事?”王太监瞥了眼那匕首,心有余悸,勉强道:“皇上叫你们负责审问这两个罪囚,可我看着,他简直跟见了亲爹一样……这还能审?” 冯雨岩眉头一皱。 薛放则冷笑道:“你不要放,你知道我见了亲爹是什么样?” 肩头上,隋子云本伤痛难耐,听了这句,想笑,气却不顺。 喉头一呛,竟轻轻咳嗽起来。 就在这时,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。 冯雨岩跟众太监转头,却见为首的正是皇帝身边的那个雪白肥胖发面卷子般的魏公公,旁边还有一名青年武官,看打扮正是内的御林军。 两人身后跟着几名太监跟中卫。 魏公公眼见如此,诧异:“这是怎么了?” 那伤脸太监才要说,冯雨岩道:“方才十七不小心碰了王公公,跌在那火盆上。没有大碍。” 王太监大惊:“冯将军你……” 魏公公却没等开口,看向伤了脸的王太监,他皱眉道:“这眼见伤的不轻,怎么还不去看太医,要留疤的话,还能在内当差吗?” 伤脸太监心头一凛,忙委屈诉苦道:“公公,替我做主,这是那薛十七……” “行了,伤势要紧还不快去?你知道万岁爷洁,若知道你这样……只怕一刻也留不得了。”魏公公说话间,指派了两名小太监:“赶紧的陪着出去,快请太医来给看看!不能留疤!” 几个小太监不由分说地簇拥着王公公去了。 剩下魏公公跟身旁那青年武官对视了眼,看向冯雨岩:“老将军这……” 冯雨岩走前一步,请他到旁边低语了几句。 魏公公连连点头,又看向隋子云跟另外那人,皱眉道:“确实不太像话,我知道了,老将军勿虑,此事原本是他们自作主张,皇上也并不知……只管将人带走吧。” 冯雨岩道:“多谢魏公公。” 魏太监一笑:“老将军何必客气。只是尽快把事情办妥,了差就行了。”他说了这句,看向薛放:“少年人,气盛点免不了,只是到底要知道分寸……小侯爷,别的都罢了,皇上代的差事,可要办好,别马虎了,辜负了皇上一片心意。” 薛放只低了低头:“知道。” 魏公公转向旁边那武官:“褚统领,请陪老将军跟小侯爷出吧。” 褚鸿一招手,有几名士兵上前,将另一木桩上的人解下来,扶着向外。褚统领看向薛放:“小侯爷……” 薛放道:“我扶着他就行了。” 此刻他身上被隋子云身上沾的血迹斑斑,褚统领看着隋子云的惨状,言又止,只一招手,有一名士兵取了几件衣裳。 薛放把隋子云扶住,叮嘱:“上来,我背着你能好些。” 隋子云略一站,趴在他的背上。 此时褚统领将其中一件衣袍抖开,正是隋子云先前进时候穿的武官袍,他将袍子遮在隋子云的身上。 薛放回头看看他:“多谢。”背起隋子云,往外走去。 出了南衙,往午门而行,薛放问冯雨岩:“这到底是怎样,总该跟我有个代吧。” 此刻褚统领随行陪同,周围还有几个士兵跟带路的太监。 冯雨岩低声道:“早上特使觐见的时候,有个侍从突然暴起发难,伤了一名太监……据说还要刺杀、圣上。” 薛放简直窒息:“什么?” 冯雨岩道:“那人被及时拦住,当场被杀。所以才把特使下了南衙。” “这不可能。这……”薛放不知要怎么说。 冯雨岩谨慎地制止了:“先不必多说,等回去再仔细询问就是了。总会水落石出。” 午门口,褚统领止步:“老将军,小侯爷,请务必谨慎行事。” 冯雨岩道:“多谢。” 薛放却发现道上停着两辆马车。 冯雨岩挥挥手:“先送人上车吧。” 他这是早有准备?薛放看了冯雨岩一眼,把隋子云送了上去,自己也跳了进内。 另一个伤者则在第二辆车上。 老将军则仍是骑马。 马车往回而行,薛放把隋子云那件血迹斑斑破烂不成样子的中衣撕了撕,看他身上的伤。 除了烙铁的印子外,还有些鞭痕,刀子的割伤。 薛放记得,羁縻州的特使是今早上才进的,这才半天的时间,居然就折磨成这样! 他们都是士兵出身,对于受伤之类当然是家常便饭,但……若说是牢狱之灾而来的伤,这还是头一遭! 跟敌寇死斗,或者受伤或者人头落地,那是光荣。 但如果是无缘无故损在自己人手中……这并非光荣,而是绝大的辱。 隋子云先前颠簸着,此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。 薛放本想询问他详细情形,可看隋子云脸苍白如纸,哪里还能说什么,只希望马车快点儿,回到巡检司后好歹让杨仪给他看看。 京畿巡检司,后衙验房。 陈献正问道:“我不懂,他既然得了病,如今又死了,还要你挖他的脑子做什么?” 杨仪道:“因为看过了,才知道他真的是病了。” “知道这个又有何用。”LLJflooR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