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娃儿的声音清澈纯净,语气天真无,衬得薛放仿佛问出了个奇怪的问题。 杨仪情不自握住了女娃儿的小手。 赶在十七郎追问之前,她轻描淡写道:“小丫头又知道什么哥哥姐姐?童言无忌罢了,旅帅竟对着个三岁的娃儿追问这个,难不成旅帅以为在下真的是……大可不必。” 她天生体弱,说话总不能高声大气,习惯了低低的音调,加上语速不快,听来并没有女子的娇柔,而只让人觉温文绵和。 薛放抬手做出一个要挠胡子的习惯动作,却忘了自己的假胡子已然无存。 他在想事情,心不在焉,手指扑空,下意识地赶紧摸摸脸颊,这才想起之前已经去了伪装。 薛放将双臂张开搭在船沿上:“谁让先生相貌出如好女呢,小丫头多半是以貌取人才叫你姐姐的。” “旅帅过誉了,”杨仪暗暗松了口气:“若论生得出,在下又哪里比得上旅帅分毫,若非之前以假面目示人,圆儿恐怕也会认错。” 薛放哈了声,正开口,忽然苗圆儿认真地辩解:“圆儿不会认错的。” 杨仪知道这孩子虽是童言无忌,但自有一股本能的灵,自己本是回击薛放的那句话,可却担心圆儿真的再说出什么来,便悄悄地捂住了她的嘴,又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,摆明欺负薛放看不见。 “十七爷,十七爷!”对岸声嘶力竭的呼唤越来越大。 杨仪回头:“不知那少年是旅帅的什么人?” 薛放淡淡道:“一个不相干的跟虫。” 杨仪没有再问,而是转头看向岸上,她先是观察过蓉塘的那些村民,又多看了那少年一会儿,总算从模糊的记忆里捞出了这少年的影子。 ——斧头,京城内扈远侯府跟随薛放的小厮。 杨仪曾经在杨府见过他一次,据说他是往杨甯那边带信送东西去的。 船很快到了对岸,那些村民几乎要一拥而上,两个士兵先下船维持秩序。 叫斧头的少年却越发尖声地:“十七爷!您的眼睛怎么了!” 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。 杨仪先下了船,把圆儿接了下地。 因士兵们都去拦着村民了,她只好亲自去扶十七郎。 “旅帅慢些。”她的手正要扶住薛放的手臂,冷不防斧头莽莽撞撞地冲过来,竟生生地把她撞开了几步。 斧头自己死死地抓住薛放,少年的眼睛慌张转:“十七爷,您的眼睛是……”声音里居然已经带了哭腔。 “给我闭嘴。”薛放的反应很冷淡。 此时在他们身前,那两个士兵已经拦不住群情奋的村民了,有人因不能靠前,便把手中拿着的向着杨仪的方向扔了出去:“害人!你还敢回来!” 杨仪正被斧头挤开,还没有来得及站稳,就察觉有东西冲着自己飞来。 偏偏苗圆儿因为见她几乎摔倒的样子,便撒腿跑来要扶。 杨仪见危险,想也不想,往前一扑把圆儿抱入怀中,以身体挡住孩子。 如果被那木击中,以杨仪这身板,不死也要重伤。 可就在杨仪咬牙准备忍痛的时候,全场突然鸦雀无声,而那预料之中的痛却并未降落。 怀中的圆儿动了动,探出小脑袋,突然惊喜地叫:“哥哥!” 杨仪迟疑地抬头,也跟着惊怔,原来十七郎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旁,右臂就在她的头顶。 而他的手中紧握的,正是那本会砸向她的木。 薛放将手中的木戳在地上,冷冷道:“谁扔的,给我滚出来。” 村民们哪里见过这个阵仗,明明是个“瞎子”,实打实地蒙着眼,可就在木将砸落杨仪身上的时候,他突然身形如风地掠到她跟前,头都没转一下,一伸手就把那木准确地拿捏了,简直神乎其技。 而这一声喝问更是气势骇人,一时竟没有人承认。 斧头跳起来,不由分说先行鼓掌:“十七爷厉害!我看见了,就是他!” 他指着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:“敢在我们爷面前这个,简直是关老爷跟前耍大刀,你死定了!” 跟随薛放的那两个近身侍卫,其中之一上前扣住此人。 杨仪倒是认得:“石大哥……” 那男子慑于薛放的气势,本来畏畏缩缩想要求饶,被杨仪这么一看,却悲愤难:“不错,就是我!你、你把光儿害死了!我要你给他偿命!” 原来这男子正是光儿的父亲。 杨仪心惊:“光儿,光儿……死了?”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,她的心都仿佛沉入了冰水中。 男子索放声大哭:“就差一口气,请的大夫都说不中用了,都是你给他吃羿人的害的,你对得起我们吗?” 跟光儿的爹一起来的,还有其他几个病童的家长,也纷纷地嚷骂了起来。 杨仪本想去看看病童,但这些村民因大夫说不能救了,早被愤怒冲昏头脑,哪里还听杨仪说什么。 正在这时,“都给我闭嘴!”是薛放。 将手中的挽了个花儿,双手各持一端,“咔嚓”声响,那儿臂的子竟被轻易断成两截。 薛放道:“杨易是我的人,谁若敢动他一汗,老子撅了他!” 河边又一次的安静下来,只有背后的河水哗啦啦响的快。 薛放把断扔在地上:“杨易,你想如何,只管去做。” 杨仪震惊地看向他:“旅帅……” “还差一口气那就是一只脚还在鬼门关外,我倒也想看看,你能不能把这半只脚进了鬼门关的人拉回来。”薛放没容她说完,喝道:“别啰嗦!知不知道什么叫兵贵神速。” 村民们如痴如呆,只有斧头反应迅速,他站在薛放身旁狐假虎威:“我们爷说的话都听见了没有!你们就算在这儿就算哭死有什么用?难道能哭的动了阎王爷?呸!还不赶紧让路!” 幸而他的嗓音天生高亢,村民们犹犹豫豫,总算向着两边让开了路。 杨仪不管薛放看没看见,向着他躬身做了个揖。 光儿的爹跟其他村民们面面相觑,终于也都纷纷跟上。 就在众人离开之后,苗圆儿惊恐地叫道:“血、好多血……哥哥血了!” 光儿家中,其母已经哭死过好几回了,邻居们陪着身旁,一个个面如死灰。 猛然见杨仪从外进来,大家的表情像是看到鬼。 杨仪径直来到光儿房中,果然见娃儿嘴发青,气息极弱。 她直接上手去听光儿的脉。 此时外间的人反应过来,议论声渐渐大起来,杨仪闭上双眼,心无旁骛,听了半晌,又捏开光儿的嘴,靠近细看他的口中。 屋门口传来妇人怒骂的声音,却给光儿的爹拦住,男人低声:“等他……咱们再拼命不迟。” 杨仪恍若未闻:“先前大夫怎么说的?” 有个年长谨慎的回答:“说是痢疾,服用了止痢丸,又喝了黄柏汤,都没有用,其他几个也是一样的。” 杨仪道:“昨天都吃了什么?” 妇人大骂:“不都是你给的蛮人的害的,你还问什么?” “除了这个,还吃了什么。” “你……”妇人指着她,就要冲进来厮打。 杨仪咳嗽了声:“如果真的是我所害,杀人偿命,我绝不会有二话。但如果另有原因,光儿跟我岂不都冤的很?我并非想甩责任,只想救人。” 众人彼此相看,光儿的爹终于道:“因在学堂吃了,回家来只吃了半碗米饭,还有些蟹。” “蟹?” “是我从河里捉的河蟹。”光儿的爹又补充:“以前也常吃过。” 杨仪问:“害病的其他孩子也吃过么?” 门外一个快嘴的说道:“我家的没有!”显然是觉着杨仪要将症结推到河蟹身上,语气里带点不忿。 光儿的爹迟疑着:“因为太多了吃不了,我还送了些给临街二哥家里。”那家的孩子确实也病了,“但其他人家里应该是没吃!” 杨仪看着他,转身面对光儿,闭上双眼:“獐子、蟹……止痢丸、黄连黄柏汤,清热燥,泻火解毒……不……不对,这不是……” 脑中灵光闪烁,杨仪睁开双眼。 “速速取一捧新米,找一节藕,研成粉末,拿热黄酒来服下!” 村民们呆若木。 这也不是什么有用的汤药,怎能救垂死之人? 杨仪沉声道:“想救光儿,就照我说的做。” 光儿的爹本正绝望之中,被她宁和笃定的目光注视,突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奇异的希望,他猛地站直身子:“我立刻去找!” 作者有话说: 谢在2022-10-08 21:50:50~2022-10-09 22:00: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哦~ 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:九月火 3个;kikiathena 1个; 谢灌溉营养的小天使:ajada 10瓶;夜唱昼歌 5瓶;小曼 2瓶;32171607 1瓶; 第20章 ◎放马过来◎ 光儿的爹离开后,杨仪出门,却给妇人拦住。 这些人对于她提出的方子将信将疑,见杨仪要走,便担心她是想逃。 杨仪看着妇人哭的红肿的双眼,温声道:“大嫂,我得去其他人家里看看。” 光儿母亲着她的目光,嘴发抖:“你真的能救活光儿?” 杨仪道:“我越快看过其他孩童,便越有把握。”LljFLoor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