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达皱眉:“这……老太太,此物真是屋里送过去的?” 李老夫人道:“这还有假?你只说如何,不必藏掖,我要听真话。” “若是不错的话,这丸药上沾了乌头。”杨达道。 杨登跟杨佑维在旁听见,各自惊呆。杨登更是失声:“什么?乌头?” 老太太也毕竟是杨家的,知道乌头是什么东西:“好好的怎么会有毒!” 她气的变,立即看向身边杨甯:“甯丫头,你送这个给你姐姐的时候,可给人经手过?” 杨甯从老夫人叫把东西拿回来,就觉着不太对劲,直到杨达说有毒,她便知道不好。 此刻忙垂头回禀:“昨儿晚上,本是叫人取了东西就去的,到了,直接便给了姐姐的丫头,按理说没再有别人经过手了。” 杨仪此时喝了一碗浓茶水,昏昏吐,丫头捧了痰盂。 杨登顾不得别的,又拿一碗叫她喝。 杨仪摇头,杨登看她气息奄奄的:“仪儿,你得喝了,不然……” 杨仪微睁双眼看了看他,终于挣扎着又喝了半碗。 “不能只喝这个,”杨达道:“绿豆甘草汤怎么还没来?解毒汤去取了没有?赶紧叫人抓药熬上!” 老太太沉着脸,看看杨仪又看看杨甯,末了把目光投向跟随杨仪的小连。 “这东西放在你们屋里,可有人动过没有?” 小连急忙跪地:“老太太,昨儿送了来后,一直搁在柜子上,今儿早上姑娘因觉气弱,我就想起来,才吃了一颗,没有人动过。” “胡说!在我这里好好的,到了你们那里怎么就坏了?还是说,我这里有人动了手脚,要害仪姐儿?必然是你们那里看的不严,或者……” 小连看了看杨甯,急忙磕头:“老太太恕罪,真不知是怎么回事。” 老太太指着她,竟不由分说地骂道:“你好歹是府里的,叫你去伺候姑娘,却出事来,还不给我拉出去打二十板子!” 杨甯言又止。 小连脸惨然,却只磕头。被人拉着出去了。 绿豆甘草汤先送了来,杨仪已经陷入昏。 杨达道:“这仪丫头的身子本就不好,好生保养还不能周全,如今……只怕凶多吉少。” 杨登闻言,慌得手越发抖了,连喂药都不能。 还是金二亲自挽起袖子上手,硬是给杨仪灌了下去。 老太太听了杨达的话,上前细看杨仪的情形,察觉她气息微弱。 “少给我说些丧气话!”老太太先怒斥了杨达一句,又对杨达,杨登,杨佑维道:“我只知道你们三个都是太医,仪丫头如今在你们手里,别给我出纰漏!不管用什么法子治都得叫她好好的!不然咱们这太医杨家的招牌,干脆拆了也罢了!” 呵斥了三人后,丫鬟扶着老太太向里屋,老太太对杨甯道:“你进来。” 杨甯跟着入内,略忐忑:“老太太……” “你平时是个极细心妥帖的,”李老夫人望着杨甯:“怎么偏偏这事上的这样,倘若你姐姐有个什么……她才回府,就中了毒!传扬出去,必定有一场大祸!” “我委实不知如何。”杨甯眼中含泪,跪地:“老太太,我见了姐姐高兴还来不及……” “你不用说,”李老夫人拧着眉道:“我也不是疑心你,只是,我的病才好,这其中多亏了仪丫头,如今她无端端中了毒,我虽不知是谁,但偏偏她治好了我就这样,叫我也不得不疑心。” 杨甯低头:“府里的人自然都想老太太长命百岁的……” 李老夫人却又看向身边丫鬟婆子们,厉声道:“我也不说甯姐儿,药是从这里送出去的,叫外头人听见,还以为是我要如何!殊不知如今害仪姐儿只怕就是冲我,我岂能轻饶?都给我仔细查点着,要知道是谁干这狠心毒辣的事……也不用送官,就立刻打死!” 丫头婆子们跪了一地,尽数答应。 外头几个爷们跟高夫人等,也都听得清清楚楚。 灌完了绿豆甘草汤,杨仪微微醒来看了眼,她仿佛不知发生何事,脸茫然。 杨达探过她的脉象:“还好……刚才灌的及时,药退了些,如今要赶紧再喝解毒汤为要。” 老太太道:“这仪丫头,我因先前错怪了她,她又替我看好了病,我心才要疼她,却出这种事。” 杨仪听见,微微道:“跟老太太不相干,是我……身子本差,不关别人的事。” 李老夫人叹道:“是个懂事孩子。” 杨仪给送回了院子,又喝了解毒汤剂,症状减缓,但她身体实在是差,又哪里得住这种折磨,直到第二天,情形才算好转。 期间,老太太那边一直打发人来问,又催促杨登,杨佑维紧紧看着,不许有差错。 听闻她好些了,才总算放心。 杨登一大早前来,给杨仪看了脉,望她气,已经不像是昨儿那一团死气的模样。 才说了两句安抚的话,杨仪叫小甘出去。 “父亲,”杨仪挣扎着坐了起来:“父亲还是叫我……出去住吧。” 杨登愕然:“你说什么?” 杨仪看着他,眼中慢慢涌出泪,她突然撑着起身,向着杨登跪了下去。 杨登大惊,赶忙要扶她:“你这是干什么?” “父亲救命,”杨仪本就乏力,这样一跪,几乎伏身在地,“再住下去,我怕死期将至。” “胡说。”杨登只得半跪将她扶住:“你起来说话。” 杨仪动不了,只缓缓抬头,含泪道:“父亲不是蠢人,当知道此番……是有人想除掉我。当初我非是不愿回来,而是不能回来,这家里有人心心念念想取我命,之前我在外头的时候,也屡次有人意追杀,是我几次三番躲过了……” “什么?这……”杨登哪里听过这话,显然不太相信。 杨仪垂泪:“父亲不信,可以去问俞主事,只问他,先前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!那是有刺客意刺杀我,他为护我而几乎丧命。父亲只要去问,他必不会说谎。” 杨登变。 俞星臣的伤他是亲眼见过的,十分惊心,只是俞星臣含糊说刺客所为,当时杨登还觉着谁敢这么大胆,对钦差下手。 此刻听杨仪说起,心里已经信了大半,一时也十分心凉。 “父亲放我走吧。”杨仪低低的,哽咽:“我本来就不受待见,也没福分受父亲、老太太的关……” “别说了。”杨登竭力扶住她,将她扶抱而起。 让杨仪重新躺好,杨登道:“既然回来了,就不必去想别的,仪儿,倘若这府里有人想害你,为父必会为你做主……就连老太太也不会放过那作恶之人,此事给为父,你只安心养身子,莫要再胡思想。” “父亲……”杨仪着泪,哀伤绝的。 杨登心头一痛,拍拍她的手,起身出外。 等杨登离开后,杨仪缓缓地吁了口气。 脸上的哀伤之也逐渐消散,杨仪闭上眼睛,神平静。 过了会儿,她微微欠身,叫了丫头:“扶我去藤椅上。” 藤椅搁在靠门边处,恰好有清晨的光透了进来,杨仪躺倒:“外头的事情打听的怎样了?” 小甘倒了一杯蜂水,凑近给她喝了口:“听说昨儿下午,俞大人他们就回京了……” “那个……”杨仪沉,蜂的味道,暂时过舌底的苦味。 小甘不等她问出来便道:“那个薛小侯爷也回京了,是长房那边二爷说的,说什么,这次在照县立了功之类的话。” 杨仪深深呼,待要说什么,又挥挥手:“你出去吧,让我静会儿……” 小甘应了要走。 杨仪又吩咐:“你去看看小连伤的如何,若无事,接她回来。” 小甘言又止,到底还是出门去了。 丫头的脚步声逐渐远去,杨仪闭着的眼睛,眼角处,泪慢慢沁出。 还好,薛放无事。 不管怎样,他是平安的,这就罢了。 当听见小甘说他回京那一刻,她的心都跟着颤了起来,差点忍不住就当场泪落。 这才赶紧打发了小甘出去。 杨仪抬手,手握成拳搭在自己的口。 她有点害怕,为什么自己竟这么牵挂薛十七郎。 难不成……是因为羁縻州的相处,出生入死,亲密无间,大家深情厚谊,才这样牵肠挂肚无法割舍。 在察觉杨甯意图的那一刻,在意识到他可能遇险的那一刻,她几乎失去理智。 喉咙里还是沙沙作痛,五脏六腑受过乌头的戕害,也正以各自不同的难受而抗议着。 但比乌头的毒更让杨仪受不住的,是那种微妙的惦念。 想见他…… 想亲眼见他无恙。 这个念想,蠢蠢动。 “这不对……”杨仪喃喃自语:“我、不能如此。这不对……” 她只顾自言自语的,等察觉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影,而夺去了本该暖洋洋照着她的光的时候,已经晚了。 杨仪蹙眉,隐约觉身前有个人。 她没在意,以为是小甘这么快去而复返。 耳畔却听到一个万万想不到的声音。 “你……”声音很低,仿佛来自于她的记忆跟幻梦之中。 来的突然而不真实,杨仪甚至没有反应过来。 “你是、杨……”他极迟疑,声音沙哑的,没说完。 这不是梦,不是回忆。是真真的就在耳畔。 杨仪猛地睁开眼睛! 可她一时没看清眼前的人,因为她才睁眼,也因为他背光站着,但那道悉的身影近在咫尺,如此高大魁伟,像是一座山似的矗立在她面前。lljfLOOR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