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家的路上,郑明明一直盯着车窗外看。 不知道是不是安剂效应,她觉得外面的世界似乎清晰了些。就连照在树叶上的白花花的光经过了绿叶的过滤,落在眼里都清凉又舒。 小姑娘心里美极了,比吃了蛋喝了糖都美。 因为父母早早出门打工,她从小就习惯将心事藏在心里,害怕给大人惹麻烦。所以就连眼睛看不清黑板上的字,她也不敢跟任何人说,怕爸妈知道了会不高兴。 郑明明没想到爸爸妈妈居然注意到了,妈妈还带她来找教授看病。 教授啊,那一定是很厉害很厉害,什么都难不倒的人。 教授多厉害啊! 她叽叽喳喳地诉说着自己心中的喜悦与崇拜。 陈凤霞原本有些惆怅现状的困窘,这会儿看到女儿兴高采烈,她也跟着轻松起来。 她一手搂着怀里扭来扭去的胖儿子,一手摸女儿的脑袋,柔声道:“是啊,教授好厉害的,我们明明将来肯定也能当个教授。” 郑明明被母亲的话吓到了,本能地摇头,话都开始颠三倒四:“我不行的。” “怎么就不行呢?”陈凤霞笑眯眯的,“那个,哦,世上无难事,只要肯攀登。” 她鼓励地看着女儿,“我们家明明一定可以的。” 郑明明不好意思起来,将脑袋搭在母亲的胳膊上。 陈凤霞都不记得上辈子女儿有多久没这样跟自己亲近过。她一时间慨万千,都不知道该说什么,就只好强调:“再扎几回针,我们明明的眼睛就会慢慢好起来。” 郑明明像是不敢相信,自言自语一般:“真的能好吗?” 陈凤霞还没作答,怀里头的小儿子先拍着手开始哦哦,乐得口水直往外淌。 陈凤霞笑了,语气肯定:“我们明明眼睛会好的,我们明明将来也会当教授。” 车子停在离家最近的一处公车站,母子三人走回去大概还要十五二十分钟。 郑明明兴冲冲地要往家去。她觉浑身都充了力气,她要拿袋子,她今天一定捡很多很多菜。 陈凤霞却伸手拉住女儿:“不慌,妈妈还有事要做。” 什么事?解决睡觉的地方。 眼下家里的经济条件她有数,要花钱的地方太多,等再在江海买了房,那真就是赤贫。 房子到手之前,重新租房的话,她舍不得花这笔冤枉钱,况且到时候也未必拿的出来。那就只能免费找能睡觉的地方。 麦当劳不行,虽然人家服务员没赶他们娘儿仨,可她身边带着两个孩子,还是不敢睡囫囵觉。 长此以往下去,她会垮掉的。 丈夫是指望不上了。 当了一辈子夫,这个男人她还不了解嚒。郑国强遇事就会躲,指望他出面想办法本不可能。 陈凤霞的心冷上了几分,觉大女儿说的真没错。结婚有什么意思?一天福没享到,背在身上的都是负累。 再甜,也是负担啊。 她叹了口气,在大女儿疑惑的目光中,领着孩子往老年人活动中心去。 郑明明还认得这地方,下意识地抓紧了母亲的衣角。妈妈今天又要给她做茶吗?那个甜甜的香香的,好好喝。 陈凤霞有些愧疚,粉样品就拿一小包,昨天已经用完了。今天再去母婴用品店,人家又不是傻子,肯定不会再给的。 她只能安女儿:“以后都会有的,以后想吃什么,妈妈都给你做。” 郑明明立刻懂事地表示:“我不要喝了。” “没事,妈妈还会给你们做的,喝茶也不是什么坏事。” 买东西要钱,那她首先就得有份工作。光靠做纸花穿珠子肯定不行,得有份相对稳定的工作。 陈凤霞看上的是老年人活动中心的保洁员岗位。 昨天下午她去那边顺茶包的时候就听工作人员抱怨了,说单位的保洁员讲不干就不干,真是烦人。 另一个人倒是说了句公道话,工资太少,一个月才两百来块钱,这么大的地方,里里外外就一个人打扫,人家肯定不乐意。 然后他们的对话就变成了现在物价死贵,工资奖金又不涨,真是过不下去了。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,陈凤霞现在找上门就是冲着这份工作来的。 打扫卫生她不怕,她干钟点工的时候,别墅上下三层楼都打扫过,干久了也就觉得还好。关键是打扫干净了,这活动中心就是现成睡觉的地方。 地方大,即便晚上不让开空调,也不会热的不过气。 昨天那位埋汰单位给钱太少的工作人员还在,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看《神雕侠侣》,听到陈凤霞遂自荐,她倒是愣了下,只眨着画了眼影的眼睛上上下下地看面前衣着寒酸的农村女人半天,没吭声。 陈凤霞倒是淡定,只又重复了遍自己的来意,还强调道:“打扫卫生我有经验,美女,麻烦你跟你们领导说一声,成不?” 大概是这句“美女”取悦了年轻的女工作人员,她扑哧笑出声,倒是舍得站起来了,一边笑一边埋汰:“大姐,你怎么也油嘴滑舌的啊。” 陈凤霞脸堆笑:“你本来就好看嘛,跟挂历上的港台明星一样,又时髦又气派。” 女工作人员步履轻快得不行,直接在前面领路,招呼陈凤霞跟着:“我先进去问问领导的意思,喊你你再进来啊。” 陈凤霞赶紧道谢,一个劲儿地表达:“太谢谢你了,你真是人美心也善。” 那女工作人员笑得更加厉害了。 两个大人连着孩子一直走到过道尽头,工作人员就让陈凤霞在外头等着,她先敲门去找主任。 郑明明忐忑不安地看着母亲。妈妈出来工作的话,弟弟怎么办啊?她害怕自己一个人照顾不来弟弟。要是弟弟哭着找妈妈喝可怎么是好。 陈凤霞安女儿:“没事,就早晚忙一下。” 这又不是什么正经收费的棋牌室,还要人二十四小时伺候着。 早上开了门,等没事做的老头老太太进来消遣,晚上门一关,就开始打扫卫生。打扫完了也就了事,最多早上再烧几瓶开水。 两百多块钱的确不多,但工作技术含量跟时间就摆在那里,对眼下的陈凤霞来说,已经算是不错的工作了。 毕竟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。她还要带小孩,也干不了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事。 要不是赶巧,这活儿还轮不上她呢。 办公室里头的人没考虑多久,领她过来的工作人员就开门喊人:“哎,大姐,你过来。有身份证吧,我们主任要看一下。” 1996年的人出门很少会带身份证,穿越过来的陈凤霞却习惯带身份证。去医院也要身份证呢,不然一堆麻烦。 她赶紧答应,将儿子给女儿,自己进办公室掏出了身份证递给办公桌后的白胖男人,喊了声:“主任,这是我身份证。” 张主任扫了眼,点点头:“哦,老家不远,那这边讲话应该听得懂。你倒是准备的齐全啊。这样吧,你先上工看看,就,打扫下这间办公室让我们瞧瞧。” 陈凤霞立刻口答应,问了扫帚抹布这些清洁工具的位置,立刻开始擦桌子抹板凳,扫地拖地,连窗户窗台都没放过。短短不到一个小时,将个办公室打扫的窗明几净。 张主任就出去了几烟,跟人吹了会儿牛皮的功夫,回头看到焕然一新的办公室,忍不住叹了句:“做事够花哨的啊。” 陈凤霞不假思索:“那以后早上您过来上班前,我一定给您打扫干净了。要是不方便的话,等您过来开门我再打扫也行。” 张主任心里头立刻打起了小算盘。 他们是小单位,人员编制有限,能请的临时工也有限。招聘清洁工,职责范围肯定不包括给他打扫办公室卫生。 可指望其他职工让他享受领导待遇?做梦吧。能进这种单位端铁饭碗的,哪个家里没关系。人家理他才怪。 现在清洁工主动要给他打扫办公室卫生,张主任心思一转,原本还要再考虑的事情就立刻定了下来:“那行,今天老年同志们离开后,你就开始打扫卫生吧。小赵,你带她领套工作服,把入职手续办一下,刚好有身份证。” 他转身要走的时候,眼睛扫到楼梯口探头探脑的小姑娘,怀里还抱着个小娃。 张主任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,正道:“你这带着小孩怎么打扫卫生?不行不行,这要有什么事,单位可负不起这个责任。” 陈凤霞赶紧解释:“不是的,我丈夫下班早。我俩分工,白天我带,下班后他带。不碍事的,我娃娃都断了,就是黏着他姐姐而已。” 张主任犹犹豫豫:“真的?” 小赵先不耐烦起来,催促着问:“主任,要不要带她办手续?晚上还没人打扫卫生呢。” 本来说是让他们自己打扫,大家都怨气冲天。就这点死工资,也好意思把他们当成清洁工用。她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的。 张主任虽然心里头不痛快,却不愿意跟正式职工真起矛盾。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。 他挥挥手,含含糊糊:“去吧去吧,赶紧把手续办了。” 陈凤霞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腔中。好了,睡觉的问题可算解决了。她重生回来,也算是做成了一桩事。 她在合同上签好自己的名字又摁了手印,笑着跟小赵打招呼:“麻烦你了,小赵姐,我先送小孩回家,五点钟过来上工。” 其实活动中心五点半才关门,但早点过来总没错。 小赵赶紧强调:“那你别忘了时间,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话,我这个介绍人面子也挂不住。” 这是在邀功呢。 陈凤霞到底活到了一把年纪,哪里还听不出来,赶紧笑着道谢:“都说我们小赵姐人美心善。我是出门遇见您这位贵人了。” 小赵嘿嘿笑,又美滋滋地继续嗑瓜子看电视剧去了。 郑明明看着坐在电视机前悠闲自在的小赵,疑惑地小声问母亲:“妈,她的工作是看电视吗?” 天底下哪有这种工作? 陈凤霞在心中叹了口气。 这还叫好的呢,她以前曾经干钟点工的一家主顾,在收费站工作,十多年都没去上过班,去单位肯定是为了领发的福利,人家不照样工资奖金一分钱不少。 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,正道:“所以你要好好学习,考上大学,将来找份好工作,才是唯一的出路。” 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 求收藏。来来来,看到就是缘分,都到这儿了,收藏个呗。LljFlOOr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