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谁让你大热天跑步的。”陶然说着又把巾给了他, 盛昱龙擦了一把脸,就把巾搭在了脖子上。 还有三天就要高考了,陶然和同学约好周六去看考场, 悉一下考试地点。 “你考场安排到哪里了?” “在韩福小学,东河边上了。” “要我开车送你们么?” “不用,我和同学一起去。” 他们从体育馆出来,太已经西斜, 天上一片云彩都没有。 夕的光照到客厅对面开着的窗户上,反的光正好投到梁成东的脸上。他微微眯起眼睛,不知道要拿余和平怎么办。 “你先松开手。”他说, “这样热不热?” 余和平这才松开了他。梁成东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眼,问:“你这是怎么回事,发炎了?” 余和平低头了眼睛,梁成东说:“别。” “有点涩。”余和平说。 “你几天没睡觉了?” 余和平垂着头说:“我睡不着。” “考试力太大了?” “我学的太差了, 考不上大学了。”余和平说着就带了哭腔,“我考不上,要让你失望了。” 梁成东也没继续和他讨论这个问题,而是拿了眼药水过来,让余和平坐到沙发上,然后按着他的额头,往他眼睛里滴眼药水。 余和平躺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他,眼药水滴进去,他本能地抖动了几下眼睛,那眼药水便滴在了他的睫上,长长的睫挂着药水,在光的照耀下泛着金的光。 梁成东就用手撑开了他的眼皮继续滴,滴了两三滴之后,余和平忽然推开他的手,侧过头哽咽了起来。 梁成东沉默地看着他,余和平一只手搭在额头上,挡住了眼睛。 若他不曾见过光,或许也就甘心一辈子就那么活,如今他贪不止,却没有足的能力,充了燥和无力。 “这次来,你家里人知道么?” 余和平说:“知道。” 梁成东伸手蹭了蹭他脸上的泪珠,说:“别哭了,这么大的人了,还老哭。你还没考试呢,怎么就知道自己考不上。有些人平时学习不算太好,可是考场上会超常发挥,尤其高考这种大考,运气的成分也有很多。你听话,等会叔叔送你回去。这几天什么都别想,好好准备考试。” “我不想考了,我考不上,我知道。” 梁成东说:“上了那么多年学,不就为了这一次考试,说不考就不考,是不负责任的表现。” 他这一句话非常严厉,顿时说的余和平没了声音。 他带余和平吃了顿饭,就要送余和平回去。余和平不肯,说:“我想在你这住两天,行不行?” “不行。” 余和平抿抿嘴,没说话。 梁成东知道他自卑,但是也没多解释。天已经黑了下来,街道两旁灯红酒绿,余和平靠在车窗上,看着外头城市的繁华,忽然扭头说:“梁叔叔,过两天我高考,你能不能陪我,我同学都有家长陪考。” 梁成东说:“你爸妈呢?” “我没有爸爸,”余和平说,“我妈也不管我,她要看店。” 梁成东没说话,余和平又说:“你不陪我考,我就不考了。” 梁成东就笑了出来,问:“你还威胁我?” 余和平没看他,只看向窗外,说:“你不陪我考试,我就不考了,说到做到。” 梁成东叹了一口气,没再说话。等把余和平送到家,余见到就要打,余和平就躲在梁成东的身后,倔强地看着她。 余觉得余和平真的变了,他以前哪敢这么倔。 梁成东说:“孩子已经回来了,你就别责怪他了,考前力大,也正常,这两天更重要,你对他好一点。” 余对梁成东一直心里有些愧疚,听了这话便没有再管余和平。梁成东拍了拍余和平的肩膀,余和平就跑到卧室里去了。 客厅里只剩下余和梁成东两个人,梁成东看了看四周,问:“他不在?” “嗯,还没回来。你喝什么?” “什么也不喝,时间不早了,我也该走了。” 余就送梁成东出门,梁成东问:“你最近过的怎么样?” 余笑了笑,夜里依然美丽:“好的。” “以后对孩子也好一点。” 余点点头,送梁成东上车。梁成东开了车门,说:“我走了,你回去吧。” 车子从大门口拐了个弯开出去了,黑暗里忽然蹿出一个人来,手里拿着一块砖头,猛地朝梁成东的车子砸了过去,还好车子已经走远了,没砸到,余吓了一跳,喊道:“你干什么?” “你说我他妈干什么。”陈平往地上吐了一口,问余,“他来干什么?” “你问你儿子去。你儿子跑去找他了,人家把你儿子送回来了。”余拉住他的手往家里拽,“你又以为是什么,以为我会跟他跑?” 陈平怒气未消:“再让我看见我打断他的腿。” 余拉着他进门,他问余:“和平怎么跑他那去了?” “我哪知道,你不是不让我管他。” 陈平直接去了余和平卧室,卧室的门却从里头反锁了。陈平黑着一张脸,在房门口站了半天。余见他生气,心里更烦余和平,说:“你这几天一直惯他,惯出病来了吧?” “你闭嘴。”陈平没好气地说。 余瞪了他一眼,回主卧去了。 1998年的高考是七月的七八九三天,五大科目,理科生考语文英语数理化,两天半考完。6号的晚上,陶建国夫妇给陶然打了个电话,嘱咐了他几句,让他不要紧张,该带的东西都带上。 挂了电话,陶建国和刘娟回到家里,刘娟说:“不行,我总是紧张,坐不住,要不你陪我出去走走?” 陶建国回头看了她一眼,笑着说:“又不是你考试,你紧张什么?” “我替孩子紧张。我听说新建的步行街那边有个庙,专门保佑学生考试的,今天张姐还问我呢,问我有没有去拜拜,要不咱们去那里?” 陶建国就陪她往步行街去,走了二十多分钟到了那庙门口,竟然看到附近灯火通明的,好多人都在拜。 “你去拜吧,我在外头等你。”陶建国说。 刘娟问:“你不进去?” “我进去干嘛,老爷们还跟你们女的一起去磕头?” 刘娟撇撇嘴,一个人进去了,到了里头却发现一个悉的身影,竟然是余和平,大殿里人很多,他就跪在角落里,神情极为虔诚。来这的大部分都是学生家长,也是孩子和家长一起来的,熙熙攘攘的很热闹,就他静静地跪在那里,也没祷告,也没动。 刘娟买了一炷香,排着队去跪拜了一下,替陶然祷告了两句,天热,庙里人多,又烧着香火,更热,不一会她就出了一身汗,拜完就赶紧出来了。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,见余和平还在那里跪着呢。 “拜完了?”陶建国问。 刘娟点点头,额头上冒着汗。陶建国说:“这过来拜的人这么多,要都保佑了,那不是都考上好大学了,现实么?” “你不拜就不拜了,少胡说八道。”刘娟说着又双手合十朝庙的方向拜了一下。陶建国笑了笑,说:“陶然要真能考个好成绩,我带他过来还愿。” “我刚才好像看见余和平了,”刘娟说,“一个人在那跪着,心诚得很。” 陶建国和刘娟其实很少到步行街这边来,这是县政府新开发的一条商业街,还了很多彩灯,装饰的很好看,到了晚上都是人。他们夫妇俩从东头逛到西头,刘娟相中了一件橱窗里的连衣裙,想买,进去看了一眼价格,又出来了。 “怎么没买?”陶建国问,“没带钱?” “什么牌子的衣服,不就是条裙子,卖一百块,也太坑人了。” “喜就买,我看你今年都还没置一件衣服的吧?你看楼下那个余,她家条件能比得上咱们家?她不照样天天穿新衣裳。” “我可不想过她那样的子。”刘娟依旧不大看得上余。 陶建国就搂了一下她的肩膀,又松开,笑着说:“我老婆穿什么都好看。” 刘娟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件连衣裙,跟着陶建国往家走。 结果刚到大院门口就听见余问:“你又跑哪疯去了?” 他们俩进了大门,就看见余和平站在家门口,余端着一杯水靠在门上问他。 余和平也不说话,余说:“明天就考试了,你不老老实实多看点书,就知道疯,你爸刚又出去找你了知道不?” “孩子去庙里拜神去了,”刘娟笑着说,“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,好多家长带着孩子在拜呢,说灵得很。” 余愣了一下,冲着刘娟和陶建国笑了笑,说:“是么,我都不知道呢。” 余和平趁机进了家门,留下余和陶建国夫妇说话。 余和平回到房间,把他的准考证等考试需要的东西都装进包里面,然后往上一躺,听见陈平回来了,余在跟他说话,不一会陈平回来了,推开门看了他一眼,又出去了。 高考,即便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也是头等大事。 陈平定了闹钟,余躺在上说:“你还去陪考啊?” “我看别的家长都去陪考,我反正也闲着没事。” 余把枕头往上放了放,说:“你不是说你以前的朋友要给你介绍工作么?” “不是什么好活。” 余说:“实在找不到就别找了,我养你。” 陈平回头看余,余眼睛含着笑,看起来极为温柔深情。他摸了摸余的脸,说:“哪能让你养,我又不是他妈的小白脸。” 第二天一大早陈平就醒了,闹钟就还没响,还不到六点。余还在睡中,他轻手轻脚地下了,到余和平房间里看了一眼,却发现余和平的房间里空空的,一个人都没有。 桌子上放着一张纸,上面写道:“我去考试了,想一个人,谁都别找我。” 陈平朝窗外看了看,天才蒙蒙亮。他有些颓废地坐到了上,手里攥着那张留言条。他回来的太晚了,余和平最需要的他年纪他不在,等他在的时候,余和平已经长大了,不需要他了。 陶然在临考前的那一夜竟然格外紧张,半夜才睡着,早晨五点多就醒过来了。外头天朦胧,他看了看时间,躺在上了无睡意,就爬起来把窗户给打开了。 清晨的街道幽静,偶尔有麻雀的叫声从树枝深处传过来,他趴在窗户上,看着清晨的街道,环卫工人推着三轮车从窗下走过,偶尔过来一辆车,声音比白里听着更响亮。房门忽然“当当”响了两声,盛昱龙推开门问:“怎么醒了?” “睡不着了,你怎么也醒了?” “心里有事就睡不着。”盛昱龙说着就走了进来,然后在他上坐下。陶然的靠近窗户,但并不是正对着窗户,所以他半边身体都靠在窗边的桌子上,上半身什么都没穿,身因为侧卧扭曲的缘故,显得更加细长,薄毯子盖着他的下半身,膝盖以下却又全都了出来。这是1998年7月7号的清晨,房间里没开灯,只有外头朦胧的晨光,窗户透过的风是凉的,略微有些,一切清冷幽微,又带着夏天的味道,等到太升起来之后,他们都将步入人生新的阶段。llJflOoR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