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一边凶悍地揍人,一边嚷着: “前辈,我是可怜的小曹啊,就是和小石一起在秦淮河上唱曲儿的。小石你还记得吗?被个姓凤的刀客花言巧语骗走的?” “……”楼细柳想,青娘子说的小石,难道是石明娘? 卟嗵一声,她又被踹到了温泉池里。 老人眯着眼,似乎在打量,这位从温泉池里爬出来的女官曹夕晚。 “我记起你了……你用剑,喜用一刀一剑,打。” “对对!是我!前辈!” 一桶一盆打的小曹全身成了落汤,爬上了池子,凄凉回忆:“前辈!我一直没有忘记前辈对我的授业之恩!” “咦——青罗女鬼的师傅!?”不仅是两个晚辈,连柳如海都意外至极。 这老人,不应该是石明娘的师傅吗? 曹夕晚动回忆:“前辈那时候最喜唱的曲儿,‘花秋月何时了,往事知多事——哦哦哦——’” 老人神一动,似乎想起了什么,拄着她的大扫把立在温泉星光中,听着曹夕晚说话。 曹夕晚回忆那一支老人曾经教她唱过的曲儿,突然间,老人仰天发出一声轻啸,屏风后的柳如海一听就是一惊。这是哪里来的异人! 楼细柳、小赵本来还不觉得如何,但听得这啸声曲曲折折,悠悠,似猿吼,似鸟鸣,长达半柱香的功夫,竟然还没有断绝,她二人皆是骇然变。 此时,这老人以混沌的嗓音唱了起来:“……往事知多少……雕栏玉砌应犹在,只是朱颜改,问君能有许多愁……” 曹夕晚坐在池边,凝视着这老人,慢慢也随之高歌:“哦哦哦——” 屏风后,柳如海与楼、赵二人,听得皆是无语凝噎。 她原来是跟着这老人学的这国仇家恨的亡国调儿吗?是学歌儿的师傅? ——能不能不要唱了。就算是二人合唱也真的不好听。 柳如海心下细想,这老人的年纪,倒还真有可能是亡国人? 本朝兴武太祖立国,除了攻进北方大都城,赶走蒙古皇帝,还灭过江南几个小国,杀过几位国主。 老人一曲唱罢,慢慢在温泉阁子里扫地,只听得夜风中沙沙轻响。 “……你,这是废了?” “嗯。”她哭唧唧,“废了后,就被情人抛弃了。好朋友也欠钱不还。以前的仇家又找回来要打我。把我当成落水狗。还有小石——小石她要杀我——” 她嗷嗷地哭,“她完全忘记,当年我和她都在秦淮河上做歌女,我们无父无母一起卖到了船上一起学歌,是好姐妹!她觉得我没用了。” “……”完全是在胡说八道吧?楼细柳沉思着。 柳如海一听就明白,她没胡说,至少大部分是真事。 曹夕晚说起这事,应该是她做锦衣卫暗桩子的某个假身份,大约是她刚回江南就在秦淮河遇上这老人,许是有几天,她按衙门的安排,潜上了秦淮河里的歌船。她应该是做小丫头,为了……监视凤翎? 或者,当年石明娘所在的那条秦淮歌船,本来就是锦衣衙门的本钱买卖,船主是锦衣卫的眼线。只是石明娘不知道罢了。 “小石……?哼!”老人的身形一停,手中扫把突然一。 柳如海能听到劲气蓦然炸开的动静,他皱眉不动。 而楼细柳和小赵却只觉到四面劲,一道道细微裂从老人的扫把下突然出现,直冲到了屏风后,在她二人的脚下裂开。 楼细柳倒一口凉气,下意识移了两步,躲在了柳如海身后。便撞到了同样畏缩的小赵。 “小石……我早早叮嘱过她可有二三情人,不可钟情一人!“ ”前辈说得有道理!“她大拍马。柳如海听得无言。 ”我看她那个丈夫不是长寿之相,但小石绝不是你的对手。你找我何事?” 曹夕晚寻思着前辈高人真是偏心,明明她和石明娘都曾是歌船上的人,她是小丫头,石明娘年纪大几岁已经是小歌女。为什么老人当年就只看中了石明娘。 她曹夕晚和石明娘一比,明明是她更可、更机灵、更会拍马,她唯一比石明娘差的地方,也就是唱歌不好听哇! 但前辈唱的也就那样。前辈是潦倒落泊的琴师,落金陵。后来太祖兴武皇后正位中,招良家中年妇人识字者,为中女官,她就进了。 老人叹了口气:“小石心厚道,不像你这样猾。你那时不十岁,我光是分辩你说的是真是假,就已经很累了,怎么还能再教你?” “……”楼细儿和小赵在屏风后憋笑。 柳如海亦是微笑。这老人的眼光确是毒辣,而且,这老人才是心厚道。换了个别的异人,就不是仅仅一脚踹飞她了。反过来,曹夕晚未必就是不是她的对手。因为这老人的啸声里其实内府中气不足,应该有旧伤,温泉确实对她有益处。 曹夕晚不服用碧珠与她能战个平手,服了碧药就能杀了她。 曹夕晚不服气地嗷嗷着:“可是我现在也很可怜了。没有前辈就没有活路了——” “我能帮上你?” “正是,我知道前辈有一个泡温泉的老药方子,可以调理内府重伤的身体——” “方子以前就已经让你看过。再给你不妨事。”老人想了想,“对了,我和你说过,我对几味药拿不准。这些年我自己试过了。你的方子改改就行。” “多谢前辈!”她松了口气,这药方子可是她想进东的原因之一。 “但我并不知道药理,这老方子也是偶然得到的。对我有用,却未必对你有益。” “不敢隐藏前辈,我请了一位名医,一来他妙手仁心,愿医天下不治之人。应该能调理方子。二来,前辈送我方子,我也应该回报。故而也想请他为前辈看看,这些年来,前辈在这温泉中也守了太久,若是养好了。是不是要开个新方子继续调理才好。”她提议,“前辈要不要调职去玄武湖附近的苑阁子?我要去那里做扫地人。若是前辈需要,能请御医看看。” “我不信别人——” “是。前辈说得是。但他姓柳。”她并不多言,只是爬了起来,陪笑着望向屏风,“柳大夫,还请过来拜见白前辈。” 柳如海听得一个‘白“字,就已经心中一动,他柳元程白四家,皆是北地名医世家。这位人姓白,难道是有什么渊源? 柳如海几人藏在屏风后,似乎隐瞒不了这老人,但他走近时才发现异常之处,心中大震。 原是一位眼盲的老女。 难怪曹夕晚要扑上来就打一顿,否则老人还真未必记得她。但是,柳如海走出屏风,瞥着曹夕晚,她叫他来离必定不怀好意。他可不傻。未必不是和上回一样把他引进牢地道围杀。LlJFLoor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