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夕晚与英女官的快马踏雪而去,黄砖黑瓦的小庙后门,冰棱垂檐。 风声中有蹄声,还传来她在马背上的声音,似乎是和英英吵嘴:“我怎么怕?哪里不讲义气?你怎么不把晏晏和雪雪,凯凯都叫来?” 柳如海瞟瞟灰刺。这位第六天魔王裘披曳地,高冠暖帽,他此时是一副沉思索的神。 柳如海见这神,便料着这事儿恐怕已经成了大半,曹夕晚此时离开,未必不是用她的老法子在对付灰刺,她在擒故纵。 先让灰刺琢磨足够,四处打听,她便请君入瓮,等着他自动送上门来。 柳如海慢悠悠走了几步,沿着半人高的苇墙进了马棚,草堆子下面出一片暗绿的包裹油布儿。是曹夕晚的。 他立在马车边,脚一伸,把她没来得及收拾藏好的包裹,踢回了草堆子下面。 他又花一角银子,找火工道人拎了一炉子炭火,在棚前烤火,和他的马说话。 灰刺瞟到,心中并没有怀疑,柳如海还有一个身份是赵王府卿,东来了当然应该避开。 灰刺和楼细柳也不回屋里,后檐冰棱闪烁,他负手皱眉,问楼细柳:“你娘和古里娜干什么去了?” “……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楼细柳抹着眼泪。 “她是古里娜的弟子?” “英嬷嬷吗?我也不知道,我以为她们是朋友。”楼细柳茫然地回答,慢慢更咽着。她确实是不知道这事儿,灰刺能看出她说的是实话。 “……既是你娘不愿意,你何必再与顾大人接近?他出身固然尊贵,但天山七魔与我碧影圣,也未必就矮了他一头。” “……是,弟子谨领教诲。”楼细柳似乎手足无措,“我……我以为……是我娘不要他了。” 灰刺想想,似乎也有道理。 这一段恩怨情仇,应该是老女魔看中俊俏小御史,对顾御史始终弃,这样的路子才对。 官道。 太监人簇拥着,东牵着嫡子,踏着一地枯叶碎雪,进小庙歇息。 “父王,我刚才看到林子里有头熊。好大的青熊。熊在骑马!”太孙比手划脚,惊呆了,觉得自己的脚都不太痛了。 “……是女官。”东方才下官道时,也在霜枝雪叶之间看到古怪人影,他远远看到了马背上的青熊怪。他想了想,便牵着太孙进了内间。 “女官?是熊女官吗?”小太孙捧着碗喝热子。 “……算是。也能变成鲤鱼。” “父王,我想要一个妖怪女官!”太孙小孩子,立时梦想座下一匹马身边一头熊,真是太威风了,有了妖怪女官,也许还能去见见睡着了的母妃。宋娘娘说母妃到了仙境里,有仙鸟麒麟陪着母妃玩。太孙想,这不都是妖怪的亲戚吗? 他结巴道:“……父王,我……我的脚有点痛。”他想和青熊怪一起去走亲戚,找母妃。 东一怔,低头看孩子:“来人,传御医。” 青帘垂地,宋良娣亦是脸疲倦,双足冻得没有了知觉。 “娘娘,快请——” 陈妈妈揭帘,请她在楼淑鸾的小房中坐下。 陆秀云随驾,连忙帮着换了鞋,吃几口热茶,她问:“太孙呢?他的脚似乎伤了。” “娘娘放心。” 小太监悄悄揭帘,她见得另一间屋子里,青帘环围,太孙盘在皮榻里,小孩子刚吃了热食脸上红润,伸着小脚丫,顾御医正仔细看伤。 宋娘娘便放了心,另一角,东坐下与几位阁老说话,商量行程,又命顾御史随行。 宋娘娘跟前的几个心腹人也借着火,吃了口热的。暖鞋子是没得换了。 陆秀云得了洪大姐的关照,给了一双暖袜子匆匆换了,说是曹姑娘特意留给她,让她帮着打个马虎眼,她有事不在。 陆秀云想了想,看着薄纱帘后睡着的侯夫人,以为小晚是为了避开侯夫人。 她坐在火堆儿边,心中倒犹豫,她本是觉得小晚在侯府里呆不下去,让她进东是件好事。 但其实为奴为婢的,都要吃苦受累。她那身体,哪里受得起? 陆秀云还万万没料到,曹夕晚就是奔着要养病摸鱼才进东,还打算带着伴当儿细柳替她做苦力。 娄太监匆匆而入,丢个眼,转身半揭帘子。陆秀云连忙站起来。 南康侯步入,施礼:“娘娘。” “叔父大人。”她行了家礼。宋成明微笑,连忙扶起。 宋良娣见楼淑鸾无事,便力劝送她回去:“三婶如此,全是为了我。“ 南康侯本也担心,连忙安排,让连城与总旗乔其强带人押车,把子送回去。 他把侄子宋卫仁留在身边:“小晚呢?” “许是赶路到前面去看地方,为娘娘准备了。”宋卫仁陪笑,替她打着马虎眼。 宋成明一看就知道这侄子不知道曹夕晚去了哪里,多半是溜了。国丧大事又忙成这样,他也懒得再问。 房中一时安静下来。 只有贵人们换鞋袜的窸窸窣窣声响。 宋良娣在榻中抱着打瞌睡的太孙,想着还有几十里,也不怜惜。 她手捧银盏,慢慢喂他又进了一盏热羹汤,看到自己的雪披烘在火上,微微滴着雪粉融水。 她隔帘听着东与王爷们商量行程,小太孙说起有一只熊怪女官,她诧异笑着。陆秀云在旁边一听,暗暗叫苦,她一听就知道是曹夕晚,她可是见过她黑熊的样子。 太孙这样子,倒是喜小晚? 小晚可不耐烦带孩子。 小晚时常长叹,说她当年少年无知,居然敢帮着苏锦天带孩子,就是苏锦天的十二个弟妹了。她发誓从此不再受这罪了,凶悍地表示以后见着小孩子就掐死。 陆秀云正头痛,宋良娣招手悄问女官秀云:“叫小晚来。见一见东。这时机正好可以定下她的品级。” 陆秀云会意,娘娘想让她小晚得个正七品,在里有居处与人随侍,活儿也轻省。但她料着娘娘也能猜到熊怪骑马是曹夕晚,娘娘想让小晚帮着带小太孙。 这事小晚不干,陆秀云便不敢应,怕小晚带孩子带得暴躁起来把小太孙掐死了。她连忙转身看娄太监,娄太监只能帮着敷衍:“曹姑娘和陛下里的英嬷嬷说话去了。像是有事。” 宋良娣微惊:中有事? 陆秀云也附耳提醒,英嬷嬷原是陛下不放心太孙,打发过来随行的,东也管不了。 她便点点头:“等小晚回来再说。” 两天后。 风雪渐停了。 这段路,本是一天一夜的行程却足足走了三天。 苏锦天披甲策马,带着锦衣番子们在观前的官道上巡夜,树枝堆雪,月映萤窗。 他皱眉四面扫视着,师弟师妹们在他麾下各自带队,只有沈霜天骑马紧紧跟在他身后,她这几天习剑难以突破,本来要闭关修炼,但她憋不住非要跟出来。 她也抬头,望着官道边的树影。树枝上是一巢寒鸦。 她似乎听到了青娘子的唿哨声。 难道是听错了? 更声响起,寺观方向蹄声如擂,沈迁的羽林卫踏雪而来,马蹄甲胃,铁森然。 苏锦天上前与他接换班。 沈廷笑了笑:“明天就要到地头了。” 离着墓园也就二三里,今贵人们在圣帝观与洪圣寺里落脚。 苏锦天点点头:“侯爷应该也接到周王爷了。” 南康侯此时不在随灵行列里。这话被曹夕晚听到了。她就在沈霜天的头顶大树上。 她知道,听说里得了消息,说以前的锦衣卫密谍消息出了差错,赵王爷过了黄河就扎营不前,离着江南一带还远着呢。陛下恼得很。 南康侯夫人这回国丧时分外谨慎,一定要依礼随灵。也是因为陛下训斥了南康侯。侯爷当然时时小心。 在黄河边吗? 曹夕晚觉得有点远,暂时也顾不上。她就伏在官道边的树上,看着苏锦天与沈延换班,又看到一骑快马从京城而来,里钦天司的官员到达进了圣帝观,拜见东。 她盯了两天才找到机会。但这道观院,以官道直达,守着羽林卫一围,又是锦衣卫一围。 贵人们身边还有供奉、家将。 她从包里拿出干食咬着,又喝了点快冷的暖水,她吃完了犯愁:“是我告诉你,南王妃可能是第七天魔王黄大龙的。这没错。当初她重伤了你师兄剑剑。也应该报仇。你怎么不把晏晏、雪雪她们都叫来?凯凯也叫上。光叫我有什么用?” “怕了?”英嬷嬷在她头顶的树上。 “英英,我们这年纪都要养老了,能轻松点打群架,为什么不打呢?”她慎重地劝说。 深夜,斋院。 白华嬷嬷亦在东随行人中。 她在内室里正为东铺被,却听到了窗外老鼠一样的吱吱声:“雪雪,雪雪,是我哇,我是晚晚——” 白女官调到东后,特意把假名从雪雪改成了白华,平常在中很是讲规矩。此时一听便知道是青罗女鬼曹夕晚来了。 她好险没骂,强忍着,转头看看外间。 灯下,东在与秦王世子说话,她便悄然退了出来。LljflooR.coM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