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以往是家奴出身,金簪、珍珠、琥珀这些宝石全不能上身,但侯府内宅的丫头们个个绫罗华彩,金银首饰总有一两件,哪一件不越制了? “各勋府都是这样的作派。戴得素了,太太会觉得跟前的丫头不出挑儿,丢她的脸。她是一品侯夫人。”她倒用心解释着,她给侯爷挑门房里的跟马番子,连二管事叮嘱了,马六儿他们能干还不行,还得长相体面的,最要紧穿上锦衣飞鱼服一派英俊风的就是马六儿他们,全是她的眼光。 他听得直笑,总算也明白,上回他换了一身鹤羽披,她上上下下直打量夸好看的原因。 “我就是跟风。我不太有衣品,都是在诚福寺学的。”说到这里,她想了想,“我只知道,少见的就好看。人也是,衣裳也是。” “……”这衣品,也是没话说了。难怪非要抢了百鸟羽衣。他不就笑着。 看来他也没有送错东西。越制的,自然是少见的。 “你从哪里得来的?”她抿儿笑,细细看着。 他一笑起身,因为她喜的神自然不是假的:“李国公府里就有。” “他家是太祖的外甥。”她笑着,但双手就捧着这一只致卧兔围髻儿细看针线,她翻看尾端的银钩扣,突然一面晶莹镜子放在她面前,她仰头。 柳如海一手负着,含笑立在她身边,他不知何时回房里取了一面长柄琉璃镜。 “咦,你也有?”她讶然指了指镜子,又悄悄说,“宁国长公主用这个镜子。他家驸马觉得好用,还偷偷带去自己衙门值房里,拿出来向同僚们显摆。长公主怀疑他拿去给外面的女人。还吵嘴呢。” 她笑语嫣然,柳如海不大笑,这不是锦衣卫番子,断不知道这些零狗碎的小事儿。 她举着卧兔儿放在额头,在镜子前比一比:“好看吗?五太太最会打扮。” “没见过五太太。”他含笑,不上她的当,这款式确实是太子妃母家出来的,他在李国公府里看到了,也知道勋府针绣房里的丫头,偶尔也会做绣活外卖得些钱。他托人一问,果然就买到了同样一副。 他低头把镜子给她,顺手接过她手里的围髻儿:“我给你戴,三排银钩扣,也太琐碎了些。” “嗯,得有丫头才能帮我戴。”她笑嘻嘻,“小海。” 柳如海大笑不止,他也有了些酒,见她粉面桃腮,顾盼动人,他不献了殷勤做了丫头,他弯下,双手拢着这一圈雪白皮。他仔细围着她的银冠,替她把这卧兔儿戴在额头上。 她举着镜子,左看看,右看看,意点头,突然又瞅着他在镜中亦是玉面俊容,眼角眉梢,飞红酒态。 “你袍子上的,金扣儿,是我钉的。”她想了想,指了指他的新皮袍儿。 “原来如此,多谢姑娘了——”他长笑作礼。 她抿而笑,他凝视着她,慢慢抬手从她手里接过长柄玻璃镜。有意或是无意,他的指尖稍稍碰了碰她的手指尖。 她抬眸,触着柳如海的眼神,也不知是他的眼瞳里映着她,还是她的眼瞳里映着他。 他见她没恼起来,柔声而笑:“我去放镜子,我们坐下来说话?” 她托着腮,雪白指尖捻着酒盏儿,低眸凝视着桌面盘盏。 他从内室揭帘子走过来,见她颦眉敛眸的容,不自就走近:“怎么了,在想什么?” 她忽地抬眸,含笑看了他一眼。 柳如海会意,一笑止步,回身在桌子对面坐了下来。 她面愈发嫣红,堂屋里的空气热得烫人,她只是一言不发,垂着眸也不和他说话,曹夕晚似乎在随意看着自己指尖的酒盏儿。 酒盏里有半盏酒,她总也不喝。 话不需说透,酒不需饮尽。 柳如海瞥她两眼,本是有心想但问问她是不是跟他走,或者问一问,她和苏锦天到底是怎么打算。 如今想想也罢了。 她这般的有分寸,他还能有什么好问的? 苏锦天过往的情人太多了。便是这会子他和她们渐渐全断了,她也是绝没可能和苏锦天在一起。 他双掌一击:“上茶。” 霍大姐正在门外等着,一听连忙推门进去,洪大姐捧着茶盘上了茶。霍大姐教过她进门不要抬头也不要说话,洪大姐规矩地学了。 寒风夹着轻雪,堂屋里热辣辣的酒气炭气,一时间都吹散了。柳如海头脑一清。 待得大姐们关门离开。他吃了几口茶,稍稍把口的滚烫酒意下去。 她也渐渐脸如常,他才笑语,对她道:“昨儿晚上,在家里找红罗锦?” “咦,你知道?”她正吃茶,也不怔住。 “你爹上个月悄悄回来,夹了出去,不知道送给谁了。”他委婉说着,可是亲眼看到的。 她一口气堵在口,气得直呛茶。 柳如海连忙取了帕子递给她。她掩嘴咳了几声,叹了口气。他笑了笑,起身出房到了廊上,问了灶间帮佣:“汤好了?” “马上就好。” 他又回头,在堂屋前问:“呆会再带两碗鱼汤回府?还是带干蘑菇。你爹吃这个。” “……不吃!我不吃,他也别想吃。”她怒发冲冠。 她沮丧地想,她可是在绞尽脑汁攒钱,又是押赌局又是开铺子想着怎么赚钱。眼看着越来越好了,如果能把灰刺的《碧影心法》骗到手,抄几份,删减删减,分头卖给几座王府。接下来十年的药钱都赚回来了。 比如这批送给柳如海的财物,她以后是会找苏锦天要的,她这样够情。全本的碧影心法册子,当然最后一定是给她最喜的小乔小霜。这不就等于给了苏锦天? 而且,她叫上罗妈妈、陈妈妈还有秦猛他们一起算了账,让柳如海这样的北方名医介绍门路,让赵妈妈去买进药材,运到南边,可以省一大笔钱,而且不容易被骗。 这还是秦猛提醒她的。 她嘟嘟囔囔地埋怨他爹,柳如海一听:“秦大人?他做药材生意?” “哦,是的,他很能干。” 她叹了口气,想想今三大抬盒的厚礼不能白送,连忙又打起神和柳如海攀谈,说起秦百户在师门的寺院里学武。 原来他师门寺院里也每年也做大笔药材生意。秦猛居然很会算帐做买卖。 “我在小值房里,看帐目,陈爹宋婆他们也帮我的。罗妈妈还帮我抄帐对账,我知道他们都是年纪大了见识多。但秦百户这样年轻,竟然把药材说得头头是道呢。” 柳如海听在耳中,沉着。 莆田圆光寺在近几代来声名渐起,不仅是因为圆光寺的僧俗弟子在军中极多,也是因为现任寺主圆光大师经营有方。听说他以前与太祖就有旧,在军中掌钱粮,后来在战中断了一臂就出家了。 有僧兵就有僧医,倒也寻常。圆光寺和尚也要吃药吃饭,药材买卖是大宗进项。 “秦百户居然没出家?”柳如海笑着。 “做寺主吗?”她也想了想,“也许他喜吃。” “……”这理由。柳如海含笑。这理由他以往听曹爹子说过。到底是父女吗? 她其实心地异常暗,只憋着不便说出来,秦猛是寺主抚养长大的,她是亲自查过的,谁知道是不是寺主的私生儿子? 她曹夕晚都有私生女儿呢。 “你觉得,我的丈夫是谁比较好?”她托腮问着。lljFLooR.cOM |